在我爺爺的故事裏,我叔叔是壹個可憐的孩子,他失去了母親,童年受了很多苦。1942年冬天,舅舅才十三歲,最小的舅舅才五歲。我奶奶又病又餓,去世了,留下三個兄弟和父親壹起生活。我爺爺雖然是個三十多歲的農民,卻無力撫養三個挨餓的孩子。天災人禍,臨朐成了?無人區?每天都有人在村子裏死去,壹些住戶死去,留下他們的骨頭腐爛或被饑餓的狗吃掉。確實如此。白骨露於野,千裏無烏鴉?悲傷的場景。實在沒辦法了,爺爺決定帶著三個兒子上路。二媳婦攔住說,老三小子還有點,妳壹個男人,就把他扔到路上。於是,他舅舅就暫時被他二奶奶收留了。我們三個人跟著沖關東的人瞎出去,睡在風裏,餓著,嚇著,這些都不算什麽。最後,他們到達了壹個叫海拉爾的地方,他們三個因為遇到了壹個親戚而停止了流浪。親戚是父子,比他們早壹點逃到這裏,找到了養家活口的辦法,在日本的壹個煤礦當挖掘工。那是哪種?埋不埋?痛苦的生活方式。我自然做不到,因為叔叔哥哥們都太小了。爺爺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工作,在日本的壹個建築工地打工。我父親不滿七歲,不能做建築工人。他只能在附近討吃的,而我叔叔卻像他爸爸壹樣天天去工地。在監工的嚴密監督下,我瘦瘦的,和工友們壹起扛著砂漿和磚頭。幾天後,我叔叔的大腿上長了癤子,他不得不努力工作以避免挨餓。太陽高懸在妳頭頂,卻聽不到停工的哨聲。早上起來,肚子裏吃的那點橡子粉,或者清水煮的海帶,早就消化了或者拉肚子了。大腿火辣辣的疼,每走壹步都要咬緊牙關。大叔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最好是躺著,好好休息,睡壹覺,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摔倒了,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很多工地上的民工就是這樣,被日本人的平板車拖走,帶到遠處的喪崗餵野狗。如今,人們無法想象壹個13歲的孩子,是如何在壹個和他們圈養的德國牧羊犬壹樣惡毒的魔鬼的監管下,和那些大人壹起幹了兩年,而我爺爺最終帶著兩個孩子回到了家。壹個親戚,父親和兒子,去了廣東,只回來找他的父親。我六十多歲的爺爺總是熱淚盈眶地回憶起那些日子。最讓他感到愧疚的是,他讓年幼的兒子去了關東,去了像監獄壹樣的日本建築工地。不經歷旅程能活下去嗎?他壹點也不確定。在戰爭年代,農戶的生活如同糞土,隨時會被摧毀。
在父親的印象中,舅舅是壹個很有能力的大哥。闖關東救了我壹命,老家來八路軍組織農民開展自救運動。過了兩年,日子還算安穩。剛滿十六歲,舅舅加入了九山政府,在書記室做文員。因為我叔叔在私塾學過幾年,是個有文化的人,做事很認真。他受到領導的賞識和重視,很快就當上了公司經理。我舅舅參加過孟良崮戰役、濰坊戰役、淮海戰役,專攻後勤補給,榮立二等功。新中國成立後,我叔叔在縣政府和縣委做秘書。在我的想象中,在縣裏做官的舅舅壹定是大官。不然村裏人提起他都豎起大拇指。叔叔是我們家的光榮。
終於有壹年,舅舅舅媽回家探親,我和舅舅混熟了。我叔叔中等身材,白凈的臉,和善的眼睛。他的臉上總是掛滿笑容,對每個人都很熱情,很親切。他對我們晚輩表現出更多的善意和關懷。有壹次,叔叔和哥哥們在我們家聊天,大家都想起了叔叔在濟南的待遇。由於新政府成立初期,要做的事情繁多,加上超負荷的工作壓力,舅舅不幸得了肺結核,又因為工作繁忙,壹再拖延,病情加重。在濰坊幹部療養院無效後,轉入省立醫院。這期間發生了壹件很不合適的事情:舅舅在濟南住院三個多月,家裏沒人去陪護。發高燒昏迷的舅舅,因為缺乏照顧,在床上撒尿,很傷人,以至於多年以後,舅媽依然無法原諒家人。由於身體原因,舅舅離開了縣委,轉到了縣醫院。當時舅舅笑著為死去的父親和家人辯護說:那時候經濟困難,我怎麽可能坐得起車出門。
我曾經聽我爺爺說起過。那時候我爺爺是肝硬化腹水晚期,臉色黝黑,很瘦很憔悴。他坐在土炕邊上,手托著下巴,手肘支在膝蓋上,壹臉的凝重和愧疚。老人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對著孫子嘟囔著懺悔:全家都對不起妳大爺!再窮再忙也要去濟南看他。如果妳幫不了錢,就應該給他拉屎!我不能怪妳阿姨怪我恨我!記住,妳叔叔對他的家人很好!那壹年的階級成分是分的,因為我們家定的幾畝地,幾乎都被劃為富農。妳舅舅壹直在政府工作,當縣委書記,只抓過中農。如果妳們被劃為富農,妳們這些孩子就永遠不想讀書了!多虧了妳叔叔,妳父親通過了師範學校,成為了壹名教師。不這樣的話,妳父親虛弱的體質根本下不了農家院!還有就是得了肝硬化,去縣醫院治療。跑前跑後整理床鋪的是妳大爺。彌留之際的老人,在告訴孫子這些話之前,是找到了怎樣的愧疚?當時真的沒有仔細想過。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那是多麽壓抑和揪心的痛啊!
不僅對自己的家人,對自己的工作單位,叔叔都是善良大方的。曾經和叔叔壹起在縣醫院工作的白奎吉先生,回憶起和我叔叔* * *曖昧的日子,依然很感慨。老人說,妳舅舅老成持重,做事認真,待人接物從不慢熱,脾氣特別好。無論發生什麽,妳叔叔總是微笑著,理解著,尊重著,溫暖著人們。那年鬧饑荒,縣醫院的工作人員每天只能拿到壹斤新鮮紅薯。醫院安排我和妳叔叔去南部山區采槐花捋葉,然後回去和蒸好的玉米面團子拌在壹起供應工人。十多天了,妳舅舅營養不良,手腳都腫了,但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總是跟我說,困難是暫時的,熬過壹段時間就好了。到現在,壹想起他,心裏還是暖暖的,感覺他還活著。
1984年秋天,我去縣城參加CPPCC會議,特意去看望我叔叔。聽說我當選為CPPCC臨朐縣的壹員,我叔叔非常高興。他反復告訴我,能參與國家大事的討論,是莫大的榮幸,也是壹件嚴肅的事情。我必須站在全縣大局上,參與大事,討論大事。不要摻雜個人恩怨,糾結於局部或個人利益。我把它們記在心裏。後來我寫的提案得了很多優秀獎,還告訴了我叔叔,他很欣慰。他還告訴我,他積累了很多新中國成立前後的文史資料,很想整理出來出壹本書。他有空的時候,我不能壹起做。我開心的答應了,期待和叔叔合作。
1991年春天,舅舅舅媽回老家祭祖,老哥哥老嫂子終於在壹起了。窗前的壹棵紅玫瑰樹正盛開著,壹枝已經把它的石榴花瓣放在了屋檐草的邊緣。明媚的陽光透過杏樹茂密的枝幹,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像壹個淺淺瑣碎的農家日子。六個老人悠閑地坐在馬紮上,畫著往事,不悲不怨,聊著家人,聊著生活,聊著孩子,看起來都很滿足,很欣慰。看到老人們開心,想到他們的難處,想到他們都是60歲以上的老人,想到作為晚輩可以在老人們身邊,聽他們講述過去的故事。這樣的好時光是多麽難得。我心裏湧起壹股暖流,趕緊拿出相機,叫上六位老人站在院子裏火紅的月季花旁,給他們拍了壹張合影。阿姨還抱著我兒子,讓他坐在自己腿上,還笑著讓我給爺爺奶奶和孫子們拍照。現在這兩張照片還在相冊裏,但是除了我80歲的父親和五個老人,妳們都去過哪裏?
那次就診後不久,姨媽體檢,查出她得了尿毒癥。從此,壹家人陪著姑姑踏上了與尿毒癥抗爭的艱難日子。舅舅的很大壹部分精力都用在照顧舅媽上了,我再也沒提過寫書的事。
最後壹次見姨媽的時候,兩個多小時的透析剛剛結束。姑姑疲憊地躺在病床上,瘦小的身體依偎在寬大的白色被子下,顯得空蕩蕩的。大叔只是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盯著輸液管,有壹股亮亮的液體艱難地滴著。叔叔壹句話不說,壹雙大手牽著阿姨又黑又瘦的小手,那是夫妻倆半個多世紀的愛和關心!
姑姑的去世對患有心臟病的舅舅是致命的打擊。盡管兒女們多麽孝順,多麽關心,他老人家還是在半年後的早春二月,壹個寒冷的雨天,跟著姑姑走了。
現在,兩位老人終於在家鄉的墓地森林重聚。壹塊青巖下,壹堆堆高高的黃土是他們永久的家。在周圍的山坡上,還有壹位老村民肖驍·靜姝,他們在世時很少見面。楊樹林很高,覆蓋著或濃或淡的樹蔭,風輕輕吹來,香煙久久纏繞在墳前。那是不是告訴我,漂泊了壹輩子的舅舅終於回到了家鄉,終於長眠於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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