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壹條有關《蒙古蒼狼》,(法國。歐梅希克著,王柔惠譯,
廣西師範大學2006年12月版,28.00元)的材料。
用想像力撕開草原歷史的隱秘
□紅柯(作家)
大學二年級讀到古波斯誌費尼的《世界征服者史》時,我就被震憾了,我還摹仿誌費尼的語調寫過壹個不太成功的中篇《騎手與玫瑰》。以後兩年我基本沈浸在中亞西域以及蒙古草原的文史資料裏,這也是我後來離開關中遠走新疆、在西域大漠生活十年的主要原因。這些文史資料包括古波斯誌費尼的《世界征服者史》、拉施特的《史集》、蘇聯符拉基米爾佐夫的《蒙古社會制度》、法國格魯塞的《草原帝國》、《蒙古帝國史》、《成吉思汗》和十二、十三世紀歐洲傳教士的遊記。
在我有限的閱讀範圍內,純粹以成吉思汗為題材的小說有兩部,日本的井上靖和蘇聯的瓦西裏·揚都寫過《成吉思汗》,後者還獲得過斯大林文學獎。井上靖的《成吉思汗》近於《三國演義》,七分史實三分虛構,特點是平實。瓦西裏·揚的虛構能力要強壹些,小說的可讀性也強,只是由於成書於衛國戰爭,民族情緒彌漫其間,對成吉思汗及其子孫太過於醜化。最近讀到壹本美國學者有關成吉思汗的書,其中記載,蘇聯紅軍在衛國戰爭時在外蒙肯特山的密林中處死了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傳人。
現在我讀到的這本法國作家歐梅希克的《蒙古蒼狼》是第三部有世界影響的有關成吉思汗的小說,1998年獲得法國梅迪西文學獎。這是壹部關於成吉思汗與草原史詩的書,也是迄今為止我讀到的有關成吉思汗與蒙古草原最有趣的書。
法國人對東方和中亞的研究有伯希和與格魯塞,蒙古人自己則有《蒙古秘史》、《蒙古源流》和《黃金史》。歐梅希克只從《蒙古秘史》中抽出成吉思汗追蹤盜馬賊得到博爾術相助並結為“安答”這個線索,就拔地而起,展開他巨大的想像力,撕開歷史的隱秘部分。
整部小說借博爾術之口抒寫成吉思汗的壹生,博爾術既是敘述者也是參與者,想像與激情被限制在這個框架裏,藝術即節制。這也是歐梅希克高出井上靖與瓦西裏·揚的地方。
在細節上,對真實生活的體驗使這部關於草原的書突破了想像力的局限性,要知道,有關狼群、有關盜馬賊與有關宰殺牲畜的習俗,沒有實地考察是寫不出來的。在這壹點上歐梅希克跟生活在金帳汗國的廢墟上的俄羅斯人瓦西裏·揚打了壹個平手。壹個法國人闖進了草原,將遊牧民族的生活細節壹壹道來,這位據說是馬術專家的作者以馬作為進入草原世界的切入點,算是與瓦西裏·揚與整個草原世界接上軌了。
這部小說還遵循著偉大的法國文學傳統,繼續著對女性的抒寫。從古典的雨果、巴爾紮克、梅裏美、司湯達,到現代的莫裏亞克、加繆、羅布·格裏耶、杜拉斯,法國小說家給我們創造了多少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而草原史詩的四大元素就是蒼狼、戰爭、駿馬和女人。孛兒帖、也遂、忽蘭,這些草原女人在《蒙古秘史》中只是壹些零碎的片斷,歐梅希克讓敘述者博爾術傾心於忽蘭,並以他對戰爭的厭倦與忽蘭合為壹體作為小說的結尾,在此,法蘭西文學的女性意識與草原女性富有質感的生命力也合在壹起。偉大的荷馬寫了戰爭也寫了和平,女人就是和平。歐梅希克的力量則來自草原,近於梅裏美。我的小說《西去的騎手》也來自於大漠草原,在此我向歐梅希克表達我的敬意。
最後要說的是王柔惠先生的譯本。王先生的文筆有漢語之美,又有遊牧世界特有的氣味,只有在大漠生活過的人才能品出這種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