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李賀的詩歌,不得不說壹下李賀的生平。古人寫詩很大程度上都是基於自身的境遇和才華有感而發的,所有才會有國家不幸詩家幸的說法。李賀出生的家庭,是壹個沒落的唐宗室後裔。也因為有著宗室血脈,李賀壹直頗為自傲,常常以皇室自稱,但其實,唐宗室到他那壹支已經是很邊緣的外親,且家族早已敗落,到他父親李晉肅,除了曾經當過壹個小縣令,後來再也沒有在仕途上有所發展。
也因為這樣,李賀的家庭壹直都比較貧寒窘迫。李賀因為自負和才華,年紀輕輕在詩歌上就有了相當大的成就。那首我們熟知的《雁門太守行》就是李賀在十八歲時寫的,當時拿詩去拜謁已經功名在外的韓愈時,韓愈只讀這壹篇就對李賀大為贊賞,邀請相見。
才華得到認可,李賀越發的滿腔抱負,想要進官任仕,讓自己顯達富貴。但是他的進仕的理想卻被人言碎語打破了。因為?進士?與他父親的名字?晉肅?讀音相近,李賀就因為這樣有諱父名而被人議論攻擊,不能參加進士考試。壹個滿腔抱負的有誌之士,因為這樣的壹個在現代人看起來很可笑的理由,就被斷了仕途,斷送了人生理想實現的途徑,可想而知李賀是有多麽的絕望。
正是在這樣壹個極度抑郁和憤懣、屈辱的心境下,李賀壹直過著貧寒苦悶的生活。心中的郁結只能訴諸於文字,於是他給後人留下了二百多篇詩作,首首都透著他滿腔的淒怨。而他也因為長期的苦悶、郁結,嘔心瀝血的寫詩,再加上羸弱的身體,以致二十七歲就早早的離開了人世。
這樣壹位有才但是抑郁的詩人,再加上獨特的想象世界和幽奇的意象偏好,導致李賀的詩歌並不像李白杜甫那樣被人們所知。他比較有名的詩作除了?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滿腔抱負,和?石破天驚逗秋雨?的《李憑箜篌引》外,其余的詩歌要顯得冰冷和艱澀。但是李賀詩中描繪的各種幽奇意象還是非常的有吸引力的,通過這首《秋來》感受壹下他的獨特魅力吧。
秋天的寒風打著桐葉令壯士都驚心,枯燈下的老嫗織著冰涼的素布不覺淚生哽咽。辛辛苦苦編撰的書簡,又會有誰來看呢。不過是被煙塵埋沒被蟲子蛀空罷了。今夜的愁思該往哪裏排解,愁腸都直了無從安慰。只有這秋雨下冷風涼吹,會有過往的靈魂前來憑吊給些許的慰藉。墳頭上的鬼魂唱著鮑照的詩歌,他們內心的怨恨凝結在碧色的土,恨血千年,未曾消散。
這首詩從開篇就給我們奠定了壹個淒涼苦悶的基調。秋風蕭瑟著讓壯士都心驚,壹個苦字透出濃濃的酸澀感,到底是什麽讓壯士在秋風起時會有心驚恐慌的苦悶感呢,後壹句接著寫婦人也在燈下啼泣。燈是衰的,織布是寒的,內心的苦的,短短兩句就營造出了壹個苦悶而淒寒家庭的現狀。接著寫到士人辛苦編撰書籍,忽而想到自己既無功名也無知音,寫出來又能給誰看呢,不過是空堆著隨時間流逝漸漸腐朽罷了。這兩句寫明了壯士苦的原因,也表明的自身不得誌的,沒有知音的寂寞心境,自然地引出了後兩句的愁思百結。
流年似水,功名不就,這樣壹個秋雨寒夜怎能不勾起詩人的愁腸百結。但是愁思也無從排解了,只能寄托於以往的古人之魂能夠來憑吊他,能夠當他的知音給他些許慰藉。這裏是典型的李賀式的想象與?鬼氣?。雨是冷的,而來憑吊的魂魄卻是散發著靈魂香味的,代表與他相匹配的才情,而壹個吊字也表明詩人對有人能夠排解他寂寞的渴望。
最後兩句是詩人內心的絕唱。鮑照是魏晉時期的有名的詩人,同樣的有才華而出生微寒,極有抱負卻壹生沈居下僚。他的許多詩征服了後代的讀者,而他的境遇也引起後世詩人的***鳴,在詩中或緬懷或寄托自己的不得誌。而李賀最後這句鬼唱鮑家詩,即是李賀特色鮮明的意象比擬,也是內心不得誌希望得到寄托的體現。因為自身的遭遇,內心的怨憤、抑郁,即使是化成鬼魂,那份怨氣也會流傳千年,萬世不絕!這是帶著沈重的悲哀與痛苦的吶喊,這是帶著對生命對死亡的關懷,這樣壹份泣血之心,千年之後的我們讀來,仍然能從詞句中感受到那份痛苦、驚懼與淒慘。
《秋來》這首詩有很濃烈的李賀的特色,首先就是其中奇特的意象營造出來的詭奇的意境。壹般的人寫詩,往往很少用到像?鬼?魅?啼?,還有在他的其他詩中的意象,鬼燈、山魈等等。這些意象組成的境界往往都是陰森的、恐怖的,然而李賀卻獨愛這些。想想在壹個秋寒雨冷的夜晚,枯燈忽明忽滅,而鬼魂突然飄來,不是很恐怖的壹件事嗎。李賀卻覺得鬼魂可以給他安慰,甚至希望那些先人的英靈能夠與他作伴。這不得不說是李賀的確異於常人。
當然,他的詩呈現這樣壹種獨特的境界,顯然是跟他的遭遇有關。他把畢生的精力和才華都用在了詩歌創作上,再加上他的自傲而偏執的性格使然,讓他常常能夠覓得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佳句。走入他的詩歌,仿佛走入壹個光怪陸離的奇幻世界,其中的幽奇迷離冷眼的氣質真的很令人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