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叟黃泉裏,還應釀老春。
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賞析:
這首五絕是李白在宣城,為悼念壹位善於釀酒的老師傅而寫的。事本尋常,詩也只寥寥數語,但因為它以樸拙的語言,表達了真摯動人的感情,壹直為後人所愛讀。
紀叟離開人世間,引起詩人深深的惋惜和懷念。詩人癡情地想象這位釀酒老人死後的生活。既然生前他能為我李白釀出老春名酒,那麽如今在黃泉之下,還會施展他的拿手絕招,繼續釀造香醇的美酒吧!這看去是詩人壹種荒誕可笑的假想,然而卻說得那麽認真、悲切,使讀者在感情上容易接受,覺得這壹奇想是合乎人情的。
接著,詩人又沿著這條思路想得更深壹層:紀叟縱然在黃泉裏仍操舊業,但生死殊途,叫我李白如何能喝得到他的酒呢?想到這裏,詩人更為悲切,為了表達這種強烈的傷感之情,采用設問句式,故作癡語問道:"老師傅!妳已經去到漫漫長夜般的幽冥世界中去了,而我李白還活在人世上,妳釀了老春好酒,又將賣給誰呢?"照這兩句詩的含意,似乎紀叟原是專為李白釀酒而活著,並且他釀的酒也只有李白賞識。這種想法顯然更是不合乎情理的癡呆想法,但更能表明詩人平時與紀叟感情的深厚,彼此是難得的知音,現在死生分離,是多麽悲痛啊!
沽酒與釀酒是李白與紀叟生前最平常的接觸,然而,這看似平常的小事,卻是最令人難忘,最易引起傷感。詩人善於抓住這壹點,並賦予浪漫主義的色彩加以渲染,感情真摯自然,十分感人。
2、《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壹片繞蓬壺。
明月不歸沈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賞析:
晁衡,又作朝衡,日本人,原名阿倍仲麻呂。唐開元五年(717),隨日本第九次遣唐使團來中國求學,學成後留在唐朝廷內作官,歷任左補闕、左散騎常侍、鎮南都護等職。與當時著名詩人李白、王維等友誼深厚,曾有詩篇唱和。天寶十二載,晁衡以唐朝使者身份,隨同日本第十壹次遣唐使團返回日本,途中遇大風,傳說被溺死。李白這首詩就是在這時寫下的。
詩的標題"哭"字,表現了詩人失去好友的悲痛和兩人超越國籍的真摯感情,使詩歌籠罩著壹層哀惋的氣氛。
"日本晁卿辭帝都",帝都即唐京都長安,詩用賦的手法,壹開頭就直接點明人和事。詩人回憶起不久前歡送晁衡返國時的盛況:唐玄宗親自題詩相送,好友們也紛紛贈詩,表達美好的祝願和殷切的希望。晁衡也寫詩答贈,抒發了惜別之情。
"征帆壹片繞蓬壺",緊承上句。作者的思緒由近及遠,憑借想象,揣度著晁衡在大海中航行的種種情景。"征帆壹片"寫得真切傳神。船行駛在遼闊無際的大海上,隨著風浪上下顛簸,時隱時現,遠遠望去,恰如壹片樹葉飄浮在水面。"繞蓬壺"三字放在"征帆壹片"之後更是微妙。"蓬壺"即傳說中的蓬萊仙島,這裏泛指海外三神山,以扣合晁衡歸途中島嶼眾多的特點,與"繞"字相應。同時,"征帆壹片",飄泊遠航,亦隱含了晁衡的即將遇難。
"明月不歸沈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這兩句,詩人運用比興的手法,對晁衡作了高度評價,表達了自己的無限懷念之情。前壹句暗指晁衡遇難,明月象征著晁衡品德的高潔,而晁衡的溺海身亡,就如同皓潔的明月沈淪於湛藍的大海之中,含意深邃,藝術境界清麗幽婉,同上聯中對征帆遠航環境的描寫結合起來,既顯得自然而貼切,又令人無限惋惜和哀愁。末句以景寫情,寄興深微。蒼梧,指郁洲山,據《壹統誌》,郁洲山在淮安府海州朐山東北海中。晁衡的不幸遭遇,不僅使詩人悲痛萬分,連天宇也好似愁容滿面。層層白色的愁雲籠罩著海上的蒼梧山,沈痛地哀悼晁衡的仙去。詩人這裏以擬人化的手法,通過寫白雲的愁來表達自己的愁,使詩句更加迂曲含蓄,這就把悲劇的氣氛渲染得更加濃厚,令人回味無窮。
詩忌淺而顯。李白在這首詩中,把友人逝去、自己極度悲痛的感情用優美的比喻和豐富的聯想,表達得含蓄、豐富而又不落俗套,體現了非凡的藝術才能。
李白的詩歌素有清新自然、浪漫飄逸的特色,在這首短詩中,我們也能體味到他所特有的風格。雖是悼詩,卻是寄哀情於景物,借景物以抒哀情,顯得自然而又瀟灑。
李白與晁衡的友誼,不僅是盛唐文壇的佳話,也是中日兩國人民友好交往歷史的美好壹頁。
3、《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壹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賞析
置酒會友,乃人生快事,又恰值「懷才不遇」之際,於是乎對酒詩情,揮灑個淋漓盡致。詩人的情感與文思在這壹刻如同狂風暴雨勢不可擋;又如江河入海壹瀉千裏。
時光流逝,如江河入海壹去無回;人生苦短,看朝暮間青絲白雪;生命的渺小似乎是個無法挽救的悲劇,能夠解憂的惟有金樽美酒。這便是李白式的悲哀:悲而能壯,哀而不傷,極憤慨而又極豪放。表是在感嘆人生易老,裏則在感嘆懷才不遇。理想的破滅是黑暗的社會造成的,詩人無力改變,於是把沖天的激憤之情化做豪放的行樂之舉,發泄不滿,排遣憂愁,反抗現實。
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喜、轉狂放、轉激憤、再轉狂放,最後歸結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全詩五音繁會,句式長短參差,氣象不凡。此篇如鬼斧神工,足以驚天地、泣鬼神,是詩仙李白的巔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