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打翻了，金紅霞流遍了西天
月亮打翻了，白水銀壹直淌到我床前
春天打翻了，滾得漫山遍野的花
花兒打翻了，滴得到處都是清香
清香打翻了，散成壹隊隊的風
風兒打翻了，飄入我小小沈沈的夢
《古的詩》
古的詩，先民的樂章
今的詩，古風的遺存
泛古殘卷，遺失了幾多詩篇
孟春壹場延綿雨，敲著木鐸求來人們的詩歌-
我、壹個敗落商地的樂官，壹個養在諸侯深宮卻長在鄉下的太師
編纂著獻予諸侯的歌謠
殿閣廳堂，衣舞秀影，往事壹樁樁，只是輕輕吟唱
“天命玄鳥，降我大商…”
妳那眼眸的淚光，是流水夢囈似的江
金戈直插的雲朵，戍人壹行行。旌旗遮蔽天空灰暗的顏色，妳我悄然離別
三月出征楊柳依依，不知何時歸，壹池的荷，妳壹雙繡花鞋站在對岸只是癡癡地望
雨霧中，壹絲雕零，壹絲嘆息。笑容早已遁去
當戰鼓敲響，廝殺成片的時候，當血雨腥風，席卷沙場的時候
戰馬嘶鳴，我倒在沙場的血泊中，我沒有了武器，緊緊地抱著妳彈過的琴
我不是逃兵，卻比逃兵更懦弱…後來國便亡了
舊的王接受了新的冊封成了彈丸之地的諸侯
宮闈內的小舟仍舊吟唱“天命玄鳥，降我大商…”
我抱著妳彈過的琴成了太師，宮中的樂師。這意味著皇宮之外與我毫無了瓜葛
而我卻依稀記得那個回不去的地方名字是故鄉，因為故鄉還有妳和我的爹娘-
我彈著琴唱著王從未聽過的篇章，魚鰭的柔卻劃過了春秋
這年我20歲，王的女兒15歲，妳17歲
這日、王沿襲著居紂宮續殷祀，祈求得到天賜庇佑
八佾舞於庭，巫師唱著頌，告訴王神的旨意：王室應嫁娶-
丈夫二十不敢不有室,女子十五不敢不有其家
朝中凡二十歲未婚男子皆有機會娶王姬為妻
另昭告屬國，凡廿未嫁之美貌女子皆可進宮
王的女兒王姬叫做棠棣，她不喜歡王的“天命玄鳥，降我大商...”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她唱著戰場上將士們唱的歌謠
她喜歡琴，喜歡棠棣花開，喜歡我唱剛采集的歌謠給她聽
她說她要當我的妻子，我不能反對，因為我是王的奴隸
我依然記得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妳那雙將哭未哭的眼
我仿佛看見妳笑說，便宜妳臭小子的模樣-
洞房的花燭亮著，王姬棠棣，王族的美女，今夜成了我的妻子
而妳在什麽地方？
王的美姬是奴隸所不能瞻仰的
壹簾輕紗隔開的是兩雙眼睛，我放下了琴，奏壹曲樂章，輕輕的吟唱
我不敢擡頭，怕褻瀆了王的尊嚴，旁邊坐著棠棣，王的女兒
棠棣走向王，就在掀開簾的那壹瞬，我看見了妳的眼，看見了妳看見我時那驚訝的臉
我的手指顫動，亂了章節-
罷了，妳跟王姬退下吧，太師明天開始教美姬唱商頌吧
霓裳的羽衣，斑斕的色彩，飄然若仙。已經不是穿著粗布衣裳時那幹凈的面孔
她已嫁作人婦，而我也已為人夫
她嫁得是王，而我娶得卻是王的女兒棠棣，王最愛的王姬
妳是王最愛的美姬，轉眼妳成了我的嶽母-
我愛妳，卻不能愛妳，我低著頭，不敢瞻仰妳的容顏，只是因為妳是王的美姬
風的樂章，貴族大雅的詩篇，衣衫飄飄，妳起了舞。妳不能同我講話，但我很仔細的看清妳的表情
棠棣說：父的姬真美，如果她沒嫁給父要嫁給妳，妳會娶她麽？…
王狩於郊，祈。美姬舞於池
“天命玄鳥降我大商…”琴聲悠揚，壹舞動四方
王被扶上戰馬，拿了雕著玄鳥的圖騰的弓，箭矢，策馬臨下
賜飲，犀牛角做的酒器。王策馬揚鞭，揚長而去，剩下了他的美姬和女兒還有我
還有那群樂官，蕭笛聲鳴-
棠棣畢竟是個孩子，要跟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後母比彈琴
壹曲悠然，她還是老樣子，彈著她教我的曲子
然後是棠棣彈了我教了她的曲子，最後撅著嘴說我沒有用心教她
是她教的我，但是我不能說-
王，武庚在準備的是壹場陰謀
戰爭的時機似乎是到了
周朝內部的反叛已經準備好了
危機壹觸即發
宮廷內歌舞依舊“天命玄鳥降我大商…”
我彈著古琴，曲聲悠揚。她起著舞，美若天仙-
早晨，睜開蓬松睡眼，看見棠棣坐在銅鏡前
這是壹個女人最美的時刻，我拿了玉梳子，這是我第壹次幫她梳頭
我拿了筆畫了眉，第壹次我感覺到，她真美
“薇之生，薇之柔，薇之剛。棠棣花開，依依楊柳，雨雪霏霏”
我輕輕的哼唱，她也跟著我唱。因為這是我寫給她的歌謠
棠棣，我們走吧，王這樣做下去遲早會奔了先王的後路
我，不走。我要陪著父
後宮慌張的神色，
我正找妳，我們走吧，回家鄉去，王這樣做無非是在自取滅亡
可是我已經娶了王姬，我現在是您的兒子
我們應該在壹起的，是那該死的戰爭
畢竟我娶了她，我愛她，她很美也很天真
我愛妳，妳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要嫁給王。我壹直在等妳，我什麽都能給妳，只要妳要
不、我不能
妳還抱著我彈過的琴，妳沒有忘記過我…
她脫去了霓裳，皮膚水壹般的光滑，苗條的身材，拆開了發髻，頭發黑綢似的瀉下
明目紅唇，纖長的手指，解開的我的衣帶
我要給妳早該屬於妳的東西…
人性泯滅在了赤裸的欲望中
我不能帶妳走，棠棣她不會走的，我要陪著她
看見的是妳那絕望的淚眼
我知道我對不起妳，也對不起王和棠棣，但我愛棠棣，我不能拋棄她
我是妳的人了，妳要怎樣就怎樣吧
棠棣壹身的戎裝，壹把露著寒氣的劍，做著出征的最終打算
妳的人？後母怎麽是妳的人？她是王最愛的美姬
棠棣鐵青的臉色，我壹種沈重的負罪感
古琴在我手中滑落摔斷了弦，也摔斷了我的華年-
冬，雪落如塵，五輛戰車，戰馬噴著響鼻
或許這是我最後看見棠棣，我最愛的女人了
繩索捆綁著我的四肢，還有我的頭顱
我唱著歌，因為這是我最後的時刻了
棠棣揮動馬鞭，那壹瞬，我看見柔弱的淚光，還有妳心底的傷
妳在輕輕的吟唱
薇之生，薇之柔，薇之剛。棠棣花開，依依楊柳，雨雪霏霏
零散的屍體分布在雪中，鮮紅而炙熱的血融化了雪
北風呼嘯，紅色的冰晶顯得無限的純潔而又骯臟
但養活了壹匹白色的饑渴的狼
周朝討伐武庚的軍隊攻入朝歌，商軍戰敗，血流飄杵-
極北，玄鳥誕生的地方
衣冠冢旁
寒風夾雜著大朵的雪花，席地而作，衣襟飄然
迷失的靈魂輕輕吟唱
薇之生，薇之柔，薇之剛…
張曉風的詩寫得不多，流傳度也不廣，所以很難找到，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