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桃花古詩詞賞析(上)
王傳學
春天是花的季節,花的世界。人們壹提到春天,就會想起濃艷的桃花。因為桃花在仲春開放,芳華鮮美,往往成為春天來到的象征。
桃花的綻放宣告了春天的真正到來。“二月風光起,三春桃李花”(唐?高謹《晦日宴高氏淋亭》),“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宋?蘇軾《惠崇春江晚景》),當三兩枝桃花從竹林中探出艷美的芳姿,正是江水溶溶,天氣轉暖的時候,展示了春天的勃勃生機。“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唐?周樸《桃花》),春意漸濃,桃花點染出無邊春色,這艷麗的色彩和明媚的氣息如何能不惹人喜愛,讓人爭相前去觀看呢?桃花就這樣悄然融進中國人的文化血脈,成為人們審美視野中的春天情結。
在吟詠桃花的古詩詞中,有不少是正面贊美桃花妍麗多姿、嫵媚動人的。如唐代詩人吳融的《桃花》:
滿樹如嬌爛漫紅,
萬枝丹彩灼春融。
何當結作千年實,
將示人間造化工。
此詩以嬌女比喻桃花,贊美桃花的艷麗嬌美。前兩句寫滿樹的桃花,爛漫紅艷,嬌美無比。由於有“滿樹”、“爛漫”作鋪墊,這“紅”的色彩就顯得濃郁而熱烈。千枝萬樹燦如錦繡、艷如紅霞的桃花展現出濃郁的春意。春天的萬物,仿佛都為它嬌艷的色彩所融化。後兩句則引出詩人的願望,希望桃花開花結果,造福人類。“萬枝丹彩灼春融”這壹誇飾之語,將桃花盛開之美景活現於讀者的眼前。
陽春三月,桃花當令,樹染胭脂,枝掛紅霞,桃花真是占盡人間春色:
千朵濃芳綺樹斜,
壹枝枝綴亂雲霞。
憑君莫厭臨風看,
占斷春光是此花。
唐代詩人白敏中的這首《桃花》詩,寫三月的桃花花影搖紅,燦若雲霞,臨風看去,春意濃濃。桃花裝點出盎然春意,成為春天舞臺上永遠不可替代的主角。
明媚的 春光、艷麗的桃花充滿了生命的氣息。唐代大詩人杜甫的《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之五),寫黃師塔前的桃花,很有情意:
黃師塔前江水東,
春光懶困倚微風。
桃花壹簇開無主,
可愛深紅愛淺紅?
桃花壹簇簇的盛放,這不是為他人,只是為展現自己的美而肆意的盛開呵!前來欣賞桃花的人們啊,妳究竟是喜愛深紅色的桃花呢還是喜愛淺紅色的桃花?壹股清新愉快、活潑而富有生趣的春天氣息頓時撲面而來,充滿了生命的喜悅。“可愛深紅愛淺紅”壹句,用了兩個愛字,兩個紅字,表現詩人對桃花之美的欣悅,並以反問的語氣作結,不僅饒有興味,而且由己及人,這就擴大了審美的範圍,強化了美感。
桃花多生長於野外甚至山澗之中,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唐代詩人劉長卿的《雜詠八首上禮部李侍郎·晚桃》贊美道:
四月深澗底,桃花方欲然。
寧知地勢下,遂使春風偏。
詩中寫道:在四月的深澗底下,有壹樹桃花像火焰壹樣灼灼燃燒。它知道自己所處地位低下,因此就努力使春風偏離原有的方向來眷顧自己。這是對於深處困境而頑強不屈的生命的高度禮贊,充滿了對生命的激情及昂揚向上的奮發精神。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大林寺桃花》壹詩中,同樣贊美四月的桃花: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詩人將桃花看作春色的化身,為能在四月的深山之中看到桃花而喜出望外,表達了惜春、戀春的心情。
北宋詩人邵雍的《二色桃》也是壹首贊美桃花的佳作:
施朱施粉色俱好,
傾國傾城艷不同。
疑是蕊宮雙姊妹,
壹時攜手嫁東風。
二色桃,桃的品種之壹,其花紅白兩色,並蒂而開。此詩采用擬人手法,著眼於人們的視覺形象,惟妙惟肖地再現了二色桃的美艷之貌,流露出詩人對桃花的喜愛之情。
桃花盛開,花色可人,紅者嫵媚爛漫,白者清逸淡雅,在陽光下格外的嬌艷、柔媚、儂麗、嫻淑。在生活中,人們常說蘭花是氣節超邁的君子,菊花是放誕自適的隱士,梅花是經霜愈堅的鬥士,那麽,桃花則是壹位娉娉婷婷、艷麗逼人的美女。這取決於桃花表現出來的性質大多與人間女子的陰柔之美相似。桃花是很燦爛的,又是有著蓬勃的生命力的。它的略嫌誇飾的顏色、香氣和姿態都能給人壹種生命的力感,湧動著無限的活力與生機。桃花嬌艷、柔美的自然屬性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富有生機活力的青春女子。也正因為如此,桃花自古以來就被人們用來比喻美麗的女子。在《詩經·周南》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就借桃花歌詠新婚女子的嬌媚可人。南朝詩人徐悱的“方鮮類紅粉,比素若鉛華”(《對房前桃樹詠佳期贈內》),由眼前鮮艷的紅白花瓣的桃花,聯想到妻子臉上的胭脂和香粉,表達出對遠方妻子濃烈的思念之情。
到了唐代,以桃花比喻美人的詩非常多。如:李白的《長幹行》:“自憐十五余,顏色桃李紅。”王建的《春來曲》:“青帝少女染桃花,露妝初出紅猶濕。”詩人們以桃花喻美女的描寫,再現了少女青春煥發、容顏紅潤的年輕貌美的形象。
美人如花,年輕美麗,面容白裏透紅,燦若桃花,艷麗動人,令人賞心悅目。因此人們常用“面若桃花”形容女子的美麗。唐代詩人陳子良的“柳葉來眉上,桃花落臉紅”(《新成安樂宮》),唐代詩人崔護的“人面桃花相映紅”(《題都城南莊》),唐代詩人李中的“塵昏菱鑒懶修容,雙臉桃花落盡紅”《春閨辭二首》,唐代詩人韋莊的“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等詩句,都從女子的面部入手,借緋紅的桃花襯托少女臉色紅潤的容顏,展現了女子健康、美麗的形象。
清代作家曹雪芹的《紅樓夢》中有首《桃花行》詩:
胭脂鮮艷何相類,
花之顏色人之淚。
若將人淚比桃花,
淚自長流花自媚。
淚眼歡花淚易幹,
淚幹春盡花憔悴。
全詩以花擬人,以人比花。詩人將人淚長流比花自嫵媚,淚易幹比花易衰,憔悴人比憔悴花,回環反復、珠聯璧合,將花與人交織在壹起,刻畫出壹個孤獨無援、多愁善感的柔弱少女形象,而桃花則成了林黛玉純潔美麗而紅顏薄命的象征性寫照。
有些古詩詞詠桃花,並非為桃花而詠之,而是用來傳情的。唐代詩人崔護的《題都城南莊》最為有名: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據唐人孟棨《本事詩·情感》記載,唐代詩人崔護進京參加進士考試,在清明節那壹天,獨自到城南遊玩,見到壹戶村舍,桃花環繞,便上前敲門求飲。有壹年輕女子給崔護送水,四目相對,情意殷切。崔護告辭後再沒有光顧。到了第二年的清明日,崔護舊地重遊,但見風景依舊,而大門緊鎖,空無壹人。崔護不勝惆悵,便在門上題了這首詩。
這首詩用“人面”“桃花”作為貫穿線索,通過“去年”和“今日”同時同地同景而人不同的映照對比,把詩人因這兩次不同的遇合而產生的無限悵惘之情,回環往復、曲折淋漓的表達了出來。詩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傳神描繪,成為人們傳誦的名句。特別是句中的“紅”字,寫出了往昔少女紅潤的面容與桃花的紅艷交相輝映,使詩人至今回味,仍覺愉悅、歡暢。“人面桃花”這個典故,後來為許多詩人引用。
以桃花為載體歌頌愛情的詩不少。先看唐代詩人劉禹錫的《竹枝詞九首》其二:
山桃紅花滿上頭,
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紅易衰似郎意,
水流無限似儂愁。
這首詩是以桃花寫悲情。詩中刻畫了壹個熱戀中的農家少女形象。戀愛給她帶來了幸福,也帶來了憂愁。滿山的桃花鮮艷奪目,而盛開的桃花終究會雕謝,情郎的心就像桃花壹樣短暫而易雕零,情郎的變心引起姑娘深深的愁緒。
再看唐代詩人元稹《離思五首》其二:
山泉散漫繞階流,
萬樹桃花映小樓。
閑讀道書慵未起,
水晶簾下看梳頭。
這首詩是元稹為早年的情人崔鶯鶯寫的。前兩句寫他們相會時幽靜的環境,後兩句寫他們甜蜜的愛情生活。“萬樹桃花”色彩絢麗,將純真的愛情烘托得醇厚如酒,甘甜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