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我國散文創作的壹個高峰,湧現出許多優秀的小品散文和傑出的散文大師,徐誌摩就是其中的壹位。徐誌摩的散文大都收集在《落葉》、《巴黎的鱗爪》、《自剖文集》、《自剖文集》、《秋》,也還有壹些集外散文。他的散文是有自己特色的,既不同於魯迅的叛逆峭拔、周作人的雍容恬適、冰心的清新婉麗、朱自清的典雅縝密,也不同於梁實秋的恢諧雅致、林語堂的幽默風趣、豐子愷的藝術啟迪、沈從文的淳樸敦厚,也不象劉半農的旁征博引、刻謔辛辣,徐誌摩就是徐誌摩,他的散文具有濃艷絢麗的詞彩、狂放不羈的想象,是壹種激情與意氣的渲匯,是壹種“濃得化不開”的輻射。
壹切真誠嚴肅的探索將會出現失足,壹切追求都必然包含著局限──這失足和局現又恰恰體現著藝術的真諦。引用徐誌摩自己的話來說:“壹個偉大的作者如羅曼羅蘭或托爾斯泰,正象是壹條大河,它那波,它那曲折,它那氣象,隨處不同,我們不能劃出它的壹灣壹角來代替它的全流。法國的藝術批評家丹納說過“精神文明的產物和動植物界的產物壹樣,只能用各自的環境來解釋”,徐誌摩散文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也可用其所處的環境來研究或解釋。因此,對於徐誌摩散文中的壹些內容比較駁雜、思想格調不太高的作品,只要我們把他放在特定的環境中來分析和研究,其散文在現代文學史上也會有壹個公正的結論。
徐誌摩出生在浙江的壹個殷商家庭,作為徐門的長孫獨子,從小就過著十分優裕的生活,沒有受到生活的煎熬, 這使得他從小就與大自然體驗到壹起。況且啟蒙教育中莊子的精奇、屈原的浪漫、李白的飄逸,更有魏晉以來的雍容華麗都對他產生深遠的影響,對他的性格和氣質的形成起著重要的作用。但他沒有走文學道路的願望,他尊從長輩的意願赴美學習金融技術。他寫道:我查過我的家譜,從永樂以來我們家裏沒寫過壹行可供傳誦的詩句。壹個偶然的機會,他進入了英國劍橋大學學習,在這個資本主義民主革命的發祥地,從此他的誌向轉變了
劍橋是徐誌摩壹生中最重要的時期。在劍橋這個典型的大自然溫床裏,他享受的全部是貴族化的生活方式,他散步、劃船、抽煙、閑談、吃五點鐘茶、牛油烤餅、看閑書。他沈緬於帶壹卷書,走十裏路,選壹塊清凈地,看天,聽鳥,讀書,倦了時,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正是劍橋優美寧靜鄉村的自然風光和富有的物質生活享受,給詩人以性靈的啟迪,孕育了他浪漫的情懷,培養了他浪漫的性格。同樣也是這種資產階級民主貴族氣息與從小祖母、母親教給的中國傳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仁愛之心,使他形成了獨特的資產階級人道主義精神。
他還加入各種文沙龍,和名士作家的交往,廣泛涉獵了世界上各種文學名著,在這個貴族名人圈子裏,他傾心接受著資本主義文化的洗禮,如饑似渴地汲著思想和藝術上的營養,受到交往中文藝界著名人物的耳濡目染、潛移默化,這無疑象催化劑壹樣促成他文藝細胞的發展。“這壹直認為,自己壹生最大的機緣是得遇狄更生先生。是因為他,我才能進劍橋享受這些快樂的日子,而我對文學藝術的興趣也就這樣固定成型了。變為壹個“分行抒寫”理想、詠嘆人生、情滿胸懷的浪漫主義者。
徐誌摩的散文從內容上看,長於用抒情方式來表現自我。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散文都難以擺脫低吟自我,徐誌摩也不例外,因為他“長於流露抒發自己的感情而拙於描寫社會生活。”表現自我是他最喜歡寫的,表現得化較多的,也是他自己認為比較成功的。無論是論說文人和創作的,還是悼念親人和故友的,還是記遊大川和名城,訴說悲情的悲觀,他都喜歡用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方式來表達。他不喜歡單純地記敘事件,客觀地描寫景物,而是重在表現自我內心的感受,抒發內心的情懷。
抒情是他文章中的精華。例如他在散文《翡冷翠山居閑話》中,就用這種抒情的筆調酣暢淋漓地表現自己的內心感受。文章壹開始,他就用“假如”帶妳走進山居,使妳“正像是赴壹個美好宴會”。又在 “陽光正好暖和,決不過暖;風息是溫馴的,而且往往因為它是從繁花的山林裏吹度過來,它帶來壹股幽遠的淡香,連著壹息滋潤的水氣,摩娑著妳的顏色,輕繞著妳的肓腰,就這單純呼吸還是無究愉快;空氣總是明凈的,近谷不生煙,遠山上不起靄,那秀美風景的全部正象畫片似的展露在妳的眼前,供妳閑暇的鑒賞。”這那裏是在描寫景物,這分明在描寫自己的心“景”,使妳不得不跟著他優美的筆調走進他的心“景”中,與他的“我”融為壹體。
接著他又描寫獨行山居時的感受:“但在這春夏間美秀的山中或鄉間妳要是有機會獨身閑逛時,那才是妳福星高照的時候,那在是妳實際領受,親口嘗味,自由與自在的時候,那才是妳肉體與靈魂行動壹致的時候……”這議論山居獨處的好處,抒發對自然的向往,無壹又不是以“我”為中心,加以生動活潑的文筆將作者內心感受抒發得充分盡致。他享受大自然的快樂與幸福,他陶醉大自然,謳歌大自然,自然是受到泰戈爾的否定二十世紀文明、回歸大自然的自然祥物教影響。
有人認為他的散文結構格散,失之嚴謹,其實是比較偏面的。楊振聲在《與誌摩最後的壹別》中說:“他那“跑野馬”的散文,自己老早就認為比他的詩還好。”正是這“跑野馬”體現了他散文的風格特點,但他的“跑”也不是亂跑壹氣。梁實秋在《談誌摩的散文》中說,“他的文章真是跑野馬,但是跑得好,……誌摩的散文幾乎全是小品文的性質,不比是說理的論文,所以他的“跑野馬”的文章不但不算毛病,轉覺得可愛了。”梁實秋先生的這段話對徐誌摩散文結構,無疑是極為精確的評價,他抓住了徐誌摩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特點。
例如在《印度洋上的秋思》中,他以中秋的月夜為思的起點,開始了“跑”,他跑到別院的樓上,跑到手按在聖經眼睛流淚的老婦,悲泣的少婦,跑到威爾斯西境的鐵礦,然而他的跑都沒有離開月光的線索,他的跑是有自己的軌道。而他的散文章法趨於“定型”後,在布局和結構上也頗為講究。例如,在散文《秋》中,人發現我們這個民族是老得不堪的壹個民族。但了不絕望,他講希望,講性靈,思想不再亂跑野馬,邏輯性也較強,理性的思辯色彩較濃厚,不同於以前的散文作品。
狂放不羈的想象也是徐誌摩散文的藝術特色之壹。在他的文章中,他總是盡情地馳騁想象,放縱聯象的筆墨,寧可偏激,也要盡興。在《想飛》中,他發揮過人的想象力,寫出他想飛的願望,發揮了他豐富的聯想,想飛卻又不能飛,寫出了對社會的不滿。繼續往下讀,還可讀到他文筆生動,富於激情,藝術性較高的句子:飛,超脫壹切,籠蓋壹切,掃蕩壹切,吞吐壹切。等等,無壹不體現了他聯想豐富的風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