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能代表了中國詩人嗎？(解析傳統詩歌之二)

李白能代表了中國詩人嗎？ 作者：張黎 李白最不能代表中國詩人，他是壹個典型的個人主義者。 但是，就是這麽壹個極度的個人主義，壹個自我狂、酒鬼、攀附權貴者，壹千多年來，卻深受中國人們的喜愛，被視之為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並賜之以“詩仙”的美稱，與“詩聖”杜甫並駕齊驅。為何？ 正如在最不平等的國家印度，卻產生了壹種以絕對平等為教義的佛教壹樣，這是壹個悖論：中國是壹個人性和個性最為壓抑的國度！ 中國人看李白的狂妄是壹種美感。李白早年有濟世的抱負，但不願由科舉走上仕途，而希望走壹條捷徑，壹步登天，由布衣壹躍而為卿相，因此他漫遊全國各地，結交名流，以此廣造聲譽。李白的狂妄並非來自於才能，而是壹種幻想，這種幻想的思想基礎是道家理論。道家學說中的逍遙遊、得道升仙等，是李白出塵脫俗和自命不凡的根基。《莊子·逍遙遊》中有：“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上李邕》是李白年輕時拜訪當時著名的書法家和文學家李邕後的作品，其中有“大鵬壹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之句，他以大鵬自比，態度相當桀驁。還有他剛入京時的《北凕有巨魚》篇，他以巨魚自比，說巨魚不僅能夠“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水”，而且有壹天也會化成大鵬，這只大鵬會因風而起，壹飛沖天，並且“九萬方未已”。原本，這些詩句只是壹種幻想而已，但是，李白如此沒理由的自大和狂妄，卻讓謙虛、內斂、保守的中國人，大開眼界，十分羨慕，壓抑的心理得到了舒展，著實在臆想中放縱了壹回，於是美感便產生了。 中國人看李白的喝酒是壹種灑脫。李白喝酒很無節制，是壹個典型的酗酒者，據考證，因為他的醉酒，他的兒子生下來壹個個都是傻子，和陶淵明的情況壹樣。但是，中國人喜歡他喝酒，不僅喜歡他的《將進酒》、《月下獨酌》等描寫喝酒的詩篇，喜歡他“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喝酒風格，甚至還把他的死也編成了壹個與酒有關的美麗童話：在船上酒後撈月，墜湖而亡。大概只有這樣，人們認為才能圓滿了他的夢想，讓這顆終生好酒好仙的靈魂得到安息吧。在《將進酒》中，人們最喜歡的詩句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用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在《月下獨酌》中，人們最喜歡的詩句是：“三杯通大道，壹鬥合自然”。中國人們喜歡李白這些放任恣肆的語句，喜歡他這種不顧壹切有失理智的做法，認為這是壹種豪邁，壹種灑脫，壹種生命力的激蕩。 中國人看李白的攀附權貴是壹種成功。攀附權貴，是中國人特有的壹種潛在心理。兩千年來，中國社會實行的是壹種絕對的集權體制，皇帝是最高統治者。平民出生的文化人，必須通過科舉或貴族的引薦，讓自己的才學得到統治者的賞識，這樣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和人生理想。通過多年的交友求仕，李白的名聲大噪，他不僅和當時眾多的達官貴族交好，而且還直接去了皇宮內殿，陪在了皇帝身邊。雖然，在皇帝身邊，他也只不過是壹個以文字取樂於皇帝的小人物，寫寫《宮中行樂詞》之類的玩意，但是，從杜甫等這些既奴性又不得誌的詩人看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了。於是，就有人編造故事了，什麽皇帝調羹、貴妃捧硯、力士脫靴等等。又因為李白詩《夢遊天姥吟留別》中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書雲》中有“人生在世不得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等語句，於是便有人認為是因為李白的高傲，所以才致使他離開皇宮和皇帝，李白是主動不與統治者合作的。其實，他們沒有看到李白真實的壹面，沒有看到他在進宮前是怎樣設法和玉真公主親近，在離宮後又是怎樣祈求獨孤駙馬讓他再次受聘的。這種種矛盾的現象充分體現了集權體制下，文化人和權力階層的關系是何等復雜，文化人的心理又是何等微妙。他們壹方面離不開權力和貴族階級，另壹方面又從心底鄙視皇帝和榮華富貴，想實現自己價值時如何趨炎附勢，明知無望時又何等故作清高。高度集權的政治和文化體制，是壹種畸形的社會機制。在這種畸形的社會機制中，文化人沒有獨立的經濟實力和獨立的政治地位，所以心態也是扭曲變形的。 中國人所認為的“詩仙”李白，其實質是壹個浸沈在幻想中的自我狂，壹個好遊歷，好交友，不踏實做事情，有機會把握不住，沒機會亂發牢騷的脆弱的個人主義者，攀附權貴時他洋洋得意、自命不凡，失去攀附時他酗酒放縱、消極逃世。 但是，中國人是生活在牢籠裏的壹群人，儒教壹整套嚴格的思想和行為規則，致使他們的感情和個性受到極度壓抑，所以，看見壹個能夠在曠野裏狂奔亂喊的野孩子，他們就很是羨慕，認為此人可真是神仙啊。 試想，如果把中國人都從牢籠裏放出來，自由地享受陽光和曠野，他們是不是就該討厭李白這野孩子沒有教養了？這個“仙”可能就成為“傻”和“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