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歌唱
我只有將長長的荊棘刺入胸膛
才能開始我的歌唱
像荊棘鳥為生命而歌
我為火中的英雄歌唱
朝鮮戰場：敵我對峙的三八線
附近：美軍三九壹高地前
潛伏著中國人民誌願軍
敵人的燃燒彈炸響了
煙霧彌漫整個開闊地
火焰竄上邱少雲的左腿
痛 所有的感覺都在痛中集合
英雄要戰勝的不僅僅是痛
是痛中想顫動的身體 暗號
戰友不斷發出急救的暗號
這是青蛙的叫聲：身後
不遠的地方
有水溝
痛楚壹次又壹次告訴妳
擺脫烈火 緊緊貼著泥土
英雄 妳壹任烈火在自己身上
蔓延——
烈火從左腿燒到脊背
骨頭都在冒煙了
怎麽不痛 妳沒有回頭
總攻的時間還有難熬的六小時
加二十五分鐘
不能動 壹動不能動
潛伏區裏有五六百名戰友
讓我在痛中歌唱
英雄 火焰壹絲絲吞噬著妳
敏感的神經 五十七年後
我仍在呼喚——
壹場大雨：能熄滅妳身上的烈火
是誰的聲音那麽清晰
從遠處傳來 母親的呼喚
正飄入英雄的心靈
那壹刻 我聽見所有的母親
呼喚自己親生的孩子
不遠處的戰友
替英雄把仇恨緊握成鐵
此時我理解：什麽叫鐵的紀律
像邱少雲壹樣：五六百名戰友
潛伏在敵人的腹部
整整壹天：爆破班、迫擊炮排
重機槍連、高射機槍連……
壹動不動：壹整天不睡覺不抽煙
不咳嗽不說話 毒蛇上身也不動
火焰吞噬著英雄
邱少雲的牙齒快要咬碎
此時 我痛恨敏感的神經
想從身體的內部關閉它
所有的閘門
神經 緊繃著的神經不能再緊
越痛越要繃緊每根神經
不然 疼痛會讓人從地上
彈跳而起
十指深深插入泥土
像凝固的石頭
長達半小時的燃燒和疼痛
戰友的心跳在加速
不斷加速 每個人的心
都要從胸中蹦出
這是壹九五二年十月十壹日
英雄邱少雲在烈火中犧牲
壹張張流淚的臉
從埋藏的土中擡起
給我武器 英雄的戰鬥武器
我要像壹支利箭沖出
英雄邱少雲 戰鬥勝利了
我們接妳回家
回祖國的懷抱安息
有壹支歌我要唱給妳聽
因為苦難妳從不說笑
心痛妳 想把妳抱在懷裏
抱在和平的懷裏
我知道：烈火中妳肯定想說想唱
就像荊棘鳥在痛中歌唱
讓我把妳抱在懷裏
把妳的痛抱在懷裏
聽妳訴說
說吧：英雄邱少雲
祖國在傾聽
無法置換的七秒鐘
我們不能從爆炸中搶出英雄
也不能在爆炸後找到英雄
找到英雄的壹只眼球
壹只耳朵或者壹顆牙齒
就讓我們栽壹棵樹
故鄉的沙果樹
山楂或者山核桃
這樣英雄就能沿著壹棵樹
找到故鄉找到親人
就能看壹眼母親
看壹眼門前的水井
再離開生前的世界
多少年來我無數次設想
我就是英雄 左手托舉炸藥包
右手拉響導火管的董存瑞
此時我是英雄血肉的身軀
導火索在我的肩頭點燃
七秒鐘的時間
我能想到什麽 必須堅持
堅持到最後壹刻
手中的炸藥包越來越沈
七秒鐘 只能想到站立
短暫而又漫長的七秒鐘
英雄的身子越來越沈
手舉炸藥包 董存瑞
傾盡壹生最後的力量
之前 英雄已炸毀敵人
五座碉堡三個炮樓
掩護的戰友中彈了
再也扔不出煙霧的手榴彈
左腿受傷 董存瑞怎樣沖過
飛鳥也飛不過去的死亡之網
擎起炸藥包
董存瑞毅然拉響導火索
從現在只有七秒時間
七秒 我壹生擁有多少幸福的七秒
我願用六十萬個七秒置換
英雄最後的時刻
讓英雄的董存瑞想壹想
他願意想的壹個人壹件事
敵人的槍口噴射著毒舌
董存瑞聽不見任何槍響
二十多斤重的炸藥包
需要中彈失血的腿踮起腳尖支撐
漫長的七秒鐘 英雄的腰部連續中彈
怎樣的毅力使英雄在最後的七秒鐘裏
沒有倒下 隱隱約約 英雄聽見
戰友喊殺 英雄挺身和敵人和石頭的碉堡
壹起煙飛灰滅
疼痛被撕裂
壹道熟悉的閃電
在英雄眼中亮起
世界在碎裂中飛離而去
……壹片雲。我依稀
感覺：爆炸的
剎那 英雄的靈魂完整地飛出
炸藥炸裂 迅速膨脹的氣體
會不會擊碎英雄的靈魂
完整的靈魂
沒有誰比董存瑞更具備
……壹顆完整的靈魂
沖鋒號響起
最後的七秒鐘
我怎樣用我富足的壹生
讓英雄有瞬息彌留
哪怕讓英雄僅僅給母親摘去壹根早生的花發
哪怕只把壹顆野果遞給饑餓中的父親
七秒鐘 重給英雄壹個七秒鐘
哪怕用我壹生的幸福去置換
無法置換 永遠也無法置換
該用壹面黨旗覆蓋英雄
然而除了自己的名字
董存瑞沒有留下任何遺物
沒有 壹根頭發絲都沒有留下
讓我呼喚我們的英雄
在青山白雲間呼喚
在鮮紅的黨旗上呼喚
我要喚回英雄完整的靈魂
壹個完整的願望
讓英雄回來
成為有愛情有幸福的年青人
建國的日子 我們想起英雄
雖然我們沒有經歷戰爭
但我們知道 我們的幸福
是先烈的鮮血染紅
我們熟悉英雄董存瑞
像熟悉自己胸前的紅領巾
我想告訴英雄
幸福中成長的孩子
胸前飄揚著紅旗的壹角
像黃繼光壹樣
我沒能趕上那場戰爭
像英雄黃繼光壹樣
雄糾糾 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
用自己的胸膛堵上敵人的槍眼
江橋在誌願兵的腳下顫動
讓我們再看壹眼祖國
之後就不再回首
此時 即使刀槍不入的英雄
也不能不流下
離開祖國的淚水
天 快要黑下來
英雄的第壹個不眠之夜
壹定想起了家鄉和在家鄉
徹夜不眠的母親
夢中有子彈呼嘯 在睡中
我握緊英雄手中的鋼槍
讓我和英雄壹起行進
又壹架敵機俯沖下來
彈片雨點壹樣掃射
彈雨中趕路
我的心中沒有膽怯
只有為戰鬥犧牲的準備
不能停下腳步
停頓和後退 死亡
恥辱就會追隨
我是那樣急於戰鬥
想立刻堵上敵人的槍眼
探照燈不時掃射而來
隱蔽中前進 前進中隱蔽
敵人的火力猛然出現
戰友壹個接壹個倒下
犧牲的班長
他的身上沒有壹處不在流血
整個天空都是炮彈閃嘯
血戰上甘嶺……
聽壹聽當年沖殺的聲音
沒有硝煙的歲月
我們就不會被各種軟子彈擊傷
遙想英雄被槍彈洞穿的心臟
我的心跳無形中就會加快
敵人的碉堡噴射著火舌
英雄的左臂已經受傷
沒有人給流血的傷口包紮
瘋狂的火力下迅速躍進
英雄 妳如湧而出的鮮血
召喚妳堵上敵人的槍眼
胸口在劇痛
整個肺要碎裂成泡沫
有壹口氣也決不停止戰鬥
爬！爬向敵人的碉堡
多少年了 黃繼光堵上槍眼的
壹刻 總在記憶中閃爍
渴望成為英雄 沖鋒
戰士們子彈樣飛出槍膛
射向仇恨的敵人
這是戰爭的間隙
我們的稻田裏壹片金黃
那個愛妳的朝鮮姑娘
她在等妳 壹直等妳
夢裏撲向妳凱旋的懷抱
她該和母親壹樣兒孫滿堂
為了不讓戰爭的槍林彈雨
落在幸福身上 落在愛情身上
我們隨時隨地像英雄壹樣
像英雄黃繼光壹樣
躍起去沖鋒 英雄的部隊在集合
聽從祖國召喚 我們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