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鳥是金嗓子的好夥伴
每天壹大早
就把我從夢中喚醒
媽媽說春鳥是在召喚我
她要我和她壹道到大森林裏去
傾聽大自然動人的合唱
鴿子(胡適)
雲淡天高，好壹片晚秋天氣!
有壹群鴿子，在空中遊戲。
看他們三三兩兩，
回環來往，
夷猶如意，--
忽地裏，翻身映日，白羽襯青天，
十分鮮麗!
老鴉(胡適)
壹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啞啞的啼。
人家討嫌我，說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討人家的歡喜!
二
天寒風緊，無枝可棲。
我整日裏飛去飛回，整日裏又寒又饑。
我不能帶著鞘兒，翁翁央央的替人家飛;
也不能叫人家系在竹竿頭，賺壹把黃小米!
銀魚(施蟄存)
橫陳在菜市裏的銀魚，
土耳其風的女浴常
銀魚，堆成了柔白的床巾，
魅人的小眼睛從四面八方投過來。
銀魚，初戀的少女，
連心都要袒露出來了。
蛇(馮至)
我的寂寞是壹條蛇，
靜靜地沒有言語。
妳萬壹夢到它時，
千萬啊，不要悚懼!
它是我忠城的侶伴，
心裏害著熱烈的鄉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妳頭上的、濃郁的烏絲。
它月影壹般輕輕地
從妳那兒輕輕走過
它把妳的夢境銜了來，
像壹只緋紅的花朵。
華南虎(牛漢)
在桂林
小小的動物園裏
我見到壹只老虎。
我擠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中，
隔著兩道鐵柵欄
向籠裏的老虎
張望了許久許久
但壹直沒有瞧見
老虎斑斕的面孔
和火焰似的眼睛。
籠裏的老虎
背對膽怯而絕望的觀眾
安詳地臥在壹角落
有人用石塊砸它
有人向它厲聲呵斥
有人還苦苦勸誘
它都壹概不理!
又長又粗的尾巴
悠悠地在拂動，
哦，老虎，籠中的老虎，
妳是夢見了蒼蒼莽莽的山林嗎?
是屈辱的盡靈在抽搐嗎?
還是想用尾巴鞭擊那些可憐而可笑的觀眾?
妳的健壯的腿
直挺挺地向四方伸開，
我看見妳的每個趾爪
全都是破碎的，
凝結著濃濃的鮮血!
妳的趾爪
是被人捆-綁著，
活活地鉸掉的嗎?
還是由於悲憤
妳用妳同樣破碎的牙齒
(聽說妳的牙齒是老鋼鋸鋸掉的)
把它們和著熱的血咬碎......
我看見鐵籠裏
灰灰的水泥墻壁上
有壹道壹道的血淋淋的溝壑
像閃電那耀眼刺目
我終於明白......
我羞愧地離開了動物園，
恍惚之中聽見壹聲
石破天驚的咆哮
有壹個不羈的靈魂
掠過我的頭頂
騰空而去
我看見了火焰似的斑紋
火焰似的眼睛。
還有巨大而破碎的
滴血的趾爪!
1973年6月
螢(綠原)
蛾是死在燭邊的
燭是熄在風邊的
青的光
霧的光和冷的光
永不殯葬於雨夜
呵，我真該為妳歌唱
自己底燈塔
自己底路
飛鳥(陳敬容)
負馱著太陽，
負馱著雲彩，
負馱著風......
妳們的翅膀
因此而更為輕盈
當妳們輕盈地翔舞，
大地也記不起它的負重。
妳們帶來的心靈的春天，
在我寂寥的窗上
橫壹幅初霽的藍天。
我從疲乏的肩上，
卸下艱難的負荷：
屈辱、苦役......
和幾個囚獄的寒冬。
將壹切完全覆蓋吧，
用妳們歡樂的鳴唱;
隨著妳們的歌聲。
攀上妳們輕盈的翅膀，
我的生命也仿佛化成雲彩，
在高空裏無憂地飛翔。
壹九四五年四月二十六日於重慶磐溪
青鳥(蓉子)
從久遠的年代裏--
人類就追尋青鳥，
青鳥，妳在哪裏?
青年人說：
青鳥在邱比特的箭簇上。
中年人說：
青鳥伴隨著"瑪門"。
老年人說：
別忘了，青鳥是有著壹對
會飛的翅膀啊......
1950年
雁(白莉)
我們仍然活著，仍然要飛行
在無邊際的天空
地平線長久在遠處退縮地引逗著我們
活著。不斷地追逐
感覺它已接近而擡眼還是那麽遠離
天空還是我們祖先飛過的天空
廣大虛無如壹句不變的叮嚀
我們還是如祖先的翅膀。鼓在風上
繼續著壹個意誌陷入壹個不完的魘夢
在黑色的大地與
奧藍而沒有底部的天空之間
前途只是壹條地平線
逗引著我們
我們將緩緩地在追逐中死去，死去如
夕陽不覺地冷去。仍然要飛行
繼續懸空在無際涯的中間孤獨
如風中的壹葉
而冷冷的雲翳
冷冷地註視著我們
金甲蟲(辛郁)
打右首飛來壹只
金甲蟲
打左首飛來壹只
金甲蟲
前前後後飛著的
金甲蟲
帶著尖銳的鳴叫
使生的痛楚
成為永恒
時間的金甲蟲
密密麻麻的飛來
嚙蝕著生的綺麗
壹點也不留情
豹(辛郁)
壹匹
豹 在曠野之極
蹲著
不知為什麽
許多花 香
許多樹 綠
蒼穹開放
涵容壹切
這曾嘯過
掠食過的
豹 不知什麽是香著的花
或什麽是綠著的樹
不知為什麽的
蹲著 壹匹豹
蒼穹默默
花樹寂寂
曠野
消失
1972.
長頸鹿(商禽)
那個年青的獄卒發覺囚犯們每次體格檢查時身
長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後，他報告典
獄長說："長官，窗子太高了!"而他得到的
回答卻是："不，他們瞻望歲月。"
仁慈的青年獄卒，不識歲月的容顏，不知歲月的
籍貫，不明歲月的行蹤，乃夜夜往動物園
中，到長頸鹿欄下，去逡巡，去守候。
海鷗(啞默)
小小的翅膀上
翻卷著大海的波浪
身子凈潔
飽吸露珠、陽光
細長的尖嘴
銜來星空和汪洋
迎著潮汐呼叫啊
喚著沈默的同伴
1965年7月
野獸(黃-翔)
我是壹只被追捕的野獸
我是壹只剛捕獲的野獸
我是被野獸踐踏的野獸
我是踐踏野獸的野獸
我的年代撲倒我
斜乜著眼睛
把腳踏在我的鼻梁架上
撕著
咬著
啃著
直啃到僅僅剩下我的骨頭
即使我只僅僅剩下壹根骨頭
我也要哽住我的可憎年代的咽喉
1968年
雪狐(呂宗林)
如果壹群狐從曠野間走來
仿佛遠古遷徙的群隊
誰的耳朵聳立得比山峰更高
諦聽這令冬天更寒冷的音節
雪野的狐看上去甚至比白雪更耀眼
壹架雪撬像喑啞了的琴壹般
凍僵於森林的邊緣
而雪狐
以它們柔韌而有力的腳步
拔響了這脆弱的琴弦
瞧：那領頭的母狐目光多麽犀利
當細雪輕沾於它們的臉頰
緩緩綻開壹朵朵玫瑰
恍若新婚的禮花抑或飄逸的紅霞
讓人分辨不清這雪中神秘的幻影
壹群雪狐
跟隨著雪花溫暖的音樂
步履沈著朝前走
它們絲毫不知道害怕
雪原中已深藏溫柔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