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男兒帶吳鉤,誌在關山五十州,軍旗舒卷出長安,由來十載又寒霜。
稀稀落落,飄落著歷歷煙塵的古戰場,每逢落日,無垠的大漠便被碩大的太陽照的猩紅。
此時,將軍都會騎上壹匹淺黑色的寶馬狂奔上好幾百裏,雖說是偵察敵情,但將軍卻感覺漫無目的,人困馬乏之時將軍總會跪在沙地上遠眺落日西斜,孤雁南歸,將軍望著自己心愛之人遠嫁的方向,內心孤苦,落淚無痕。
將軍往往在此時都會感到愁腸寸斷,心力交瘁,但將軍堅韌的內心裏依然祈禱藝容能夠在咄咄部落壹切安好,永遠那麽善良美麗。
每在天黑之時,軍營中跳動起無數的火苗,燈火通明,將軍才會踏著遍地的冰霜歸營,適逢胡天八月,滿天飛雪之時,塞北的夜晚就變得格外的寒冷。
有許多士兵因此凍出了傷病,戰士們都清楚,敵人極易在這樣的天氣裏偷襲,胡人就如同狡猾的狐貍壹般,壹絲偷襲的時機都不會輕易漏掉。
將軍看著手下的戰士雖然衣衫單薄卻防守森嚴,懸著的心才算得到了壹絲放松,但還是不免有隱隱的擔心,因為將軍要為自己手下幾千士兵的生命和國家邊關的安危負責。
楊演將軍統轄的三千精銳士兵大多是江南故鄉子弟,所以將軍格外愛惜這些士兵,眼看寒冬將至,朝廷的軍需如能按時送達軍營,自己的士兵便不會再忍受體寒之苦。
將軍在深夜試拉著弓弦,不禁回想起敵人十天前對軍營發起的那場襲擊時的情景,那晚,大雪封住了漠北,是壹個死寂之夜。烏雲遮月,有士兵發現遠方草原的深處湧來壹片白色的雲,那片神秘的雲快速移動,愈來愈近。
離軍營幾百米時,巡夜士兵才發現那都是披著白色戰袍,佩戴著駿馬彎刀的胡人,將士的高度警惕和勇猛善戰使敵人在拋棄了三百余具屍體後倉皇逃竄。
楊演將軍欲帶領輕騎兵追擊,但是大雪覆蓋了弓箭,凍硬了刀槍與鎧甲,遮住了武器的寒光,無奈讓夜幕給了敵兵逃跑的機會,那場規模不大的戰役使將軍手下士兵三十余人陣亡,六十幾人受傷,將軍看著夜夜痛苦呻吟的士兵,心中五味雜陳。
自從三年前出征到現在,將軍感覺自己背負了太多太多,包括如同兄弟般的將士的安危和祖國邊關的太平,還有心裏默默守候著的愛人。
最可怕的是漆黑如墨的夜裏潛伏了步步為營的殺機,從古至今,鎮守邊關的將士大多九死壹生,楊演愛惜士兵,每逢過節,能讓大家吃上家鄉的飯菜。
楊演明白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弱不禁風,養尊處優的公子,相反,他已經成為了國家可以依仗的支柱,士兵可以托付生命的將軍。
帳外,塞北的夜依舊漆黑,空氣格外寒冷。此時九月初九,漠北的天氣冷得讓人生畏。
將軍的回憶停留在了幾年前。
憶江南,春風十裏不如妳,輕舟扶搖,人間煙花之地,最美是相逢。
那時,藝容也來五亭湖觀景,她幾年前來到廣陵,很快,她就變成了壹個地地道道的江南姑娘,她才發現,出生於洛陽的自己,其實更加適合江南這塊土地。藝容有壹個心願,就是在廣陵最美麗的時候能為廣陵畫上壹副最精致的畫作。
藝容平日裏喜歡學習畫畫,自小就拜師學藝,畫功自然也不錯,藝容畫過山水田園,也畫過亭臺樓閣和人物肖像,藝容覺得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刻就是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坐在湖邊柳樹下繪畫,因為那不僅是壹種繪畫的熱情,更是壹種對生活的享受在那樣的愜意裏,藝容有時能沈醉於其中壹整天。
壹個時辰過後,藝容的畫作也完成了,整幅畫清秀優雅,雍容華貴,在藝容放下筆的壹刻,活潑好動的萱兒欽佩的都跳了起來。
畫作已成,獨缺壹題詞之人,藝容與萱兒正在愁苦之時,不巧楊演也經過此地,或許是情有獨鐘,也或是別有雅興,楊演對著藝容的畫作看了些許時刻,便說道:“姑娘冰雪聰明,畫作不僅看起來視野廣闊,而且每壹個具體的細節都描繪得栩栩如生,廣陵的市井百態通過姑娘的壹幅畫盡收眼底,入木三分的畫工造就了江山如畫的美景,實則不可多得,在下佩服之至。”
這時,萱兒說,“這位公子的評論還蠻有道理的,反正萱兒看了小姐的畫之後就感覺自己在畫裏面遊山玩水壹般。”“姑娘所言極是,在下與姑娘英雄所見略同。”楊演在壹旁說道。藝容娉婷壹笑,說道:“本小姐自小喜愛作畫,每每畫成之時都留有遺憾,那就是本小姐的詞賦功底不是太好,旁人都說本小姐的畫作好,可是壹幅畫沒有好的題詞怎麽能算作是好畫呢。”藝容放下了畫筆,若有所思地說道:“前朝謝靈運公子詞賦了得,野曠沙岸靜,天高秋月明。
每次默念這首詩,想來都是壹副唯美的意境,只可惜詞在人已故,本小姐今生無緣擁有謝公子那樣的友人,不然真該好好討教壹番,了此人生遺憾。”藝容說這些話時面露唏噓。
楊演見狀忙向兩位姑娘行禮,思索片刻之後便說道:“姑娘與在下都沈醉於廣陵的美景,想是都對這良辰美景別有深意,這何嘗不是壹種緣風呢?如若兩位姑娘不嫌棄在下,在下願為姑娘佳作題詞。”藝容用手整理了壹下被微風吹散的發梢,回過頭來看了看楊演,發覺來人風度翩翩,風流倜儻,想是才思不凡,遂點頭示意楊演題詞,萱兒笑著對楊演說道:“我說這位大公子,妳如果狗尾續貂,我們家小姐也許會放過妳,但我可要替我們小姐教訓教訓妳奧。”
楊演淺笑,徑直拿起壹支筆,在畫作角落的空白處寫下了壹首五言詩歌,詩歌明麗柔婉,剛健清爽;筆法行雲流水,蒼勁有力。藝容覺得楊演如此驚艷的詞賦在當下實為不可多得,心想面前的這位公子定是書香門第,不然詩歌詞賦功底怎能如此了得,遂在內心深處油然而生了壹種欽佩之意。
藝容說道:“多謝公子為本小姐之拙作題辭,今日萍水相逢也算是壹種緣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在壹旁的萱兒插話道:“萱兒明白了,小姐這是對公子有意思了吧。”“我說這位公子,我家小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公子太有福氣了。”萱兒轉過頭看著眼前的這位公子,撅著嘴,似怒非怒的說道。
這世間,怎會有風景,能美過江南,可惜,心是殘缺的,壹書聖旨,遠嫁漠北以北
廣陵不僅有世間最美的山水,還有令無數仁人雅士向往的月夜,輕盈的月光如薄紗籠罩在二十四橋和江水中,明月映橋,自是風流。
藝容愛上了楊演的知書達禮和談吐不凡,還有待人接物的和善,此時的楊演,就如同藝容說的那樣,無論自己的心情有多麽的不好,但是見到他之後心兒就馬上樂開了花。
在壹片良辰美景中,他們都感覺遇到了生命中最美麗的彼此,遇到了此生可以維持天長地久的知己。
得知消息的那壹天,天空下著蒙蒙細雨,檐前的雨滴連成壹串串珍珠落到地面,屋檐後高大的柳樹若隱若現,因為柳樹被煙壹般的霧籠罩著,遠處飛來的燕子在屋檐下撲棱著頭和翅膀,拍打掉身上的雨水後,又壹頭紮進了雨中,院裏的花兒經過這麽溫柔的雨水壹番沖刷,變得更加嬌艷欲滴。
這是多麽美好的畫面啊,如果是從前,藝容壹定會和萱兒壹起在堂內準備筆墨,為江南的煙雨獻上詞賦和畫作,從那件事以後,藝容認為這世間最美的景色莫過於江南的雨和初遇情郎的五亭橋。
然而在今天,藝容卻感覺上天的眼裏在流著淚,自己的心裏在滴著血。
藝容走到雨簾中,流暢的雨滴滾落於藝容郡主美麗的臉頰,是的,家鄉的雨還是那麽溫暖,那麽清爽,但藝容知道,今後這種感覺只會在夢裏出現,想到這裏,藝容眼角流下了晶瑩的淚珠兒,不舍自己的閨房,不舍自己的親人,不舍家鄉的壹切。“小姐,換件衣服吧,小心著涼了。”萱兒在屋門口對藝容喊著。
但是,萱兒的聲音被刷刷的雨滴聲所掩蓋,萱兒見自己的話沒有被小姐聽見,就走過來站在藝容身旁,萱兒知道小姐難過,但是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只能站在壹旁,兩人的頭發都被雨水淋濕成壹股壹股的,藝容知道,無論如何都是要永別的。
兩天以後,天氣轉好了,天空飄著朵朵白雲,天空坦坦蕩蕩,白雲和藍天各占壹半,廣陵城內到處彌漫著的是泥土的芳香,撲面而來是雨後的清爽。
出嫁之時,她關上了自己的閨房,告別了伺候自己幾年的丫鬟萱兒,看著房檐上滴滴答答掉下的水珠,看著院裏雨後吐露的花蕊,藝容的心都碎了,但藝容還是邁開了自己的腳步,每壹步都走的那樣小心,那樣不舍,經過園林裏排著紅色圓柱子的走廊,藝容打開了鳥籠,放飛自己養了幾年的鸚鵡,這只鳥兒是通人性的,遲遲不肯飛走,之後壹直陪藝容到了千裏之外的北庭。想到自己就要與這壹切訣別了,藝容不覺臉頰已掛滿了淚珠。
車隊到了廣陵的城門,父王和母後跟著來送別,藝容僅僅與母後相擁而別,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理自己狠心的父王,因為她覺得這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車隊走遠了,藝容拉開馬車的窗簾,探出頭向著來時的路張望,發現自己的父王也不過是壹個瘦弱的老頭,在風中是壹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要知道,父親以前在她心中是那樣的偉岸,然而此刻,卻……,藝容不敢再想,看著父親壹直站在城門口看著自己的女兒離開,直至消失在視野中。
走過千裏萬裏的路途,渡過流水滔滔的黃河,護送藝容公主遠赴咄咄部的隊伍終於到了伊敏河畔,這兒沒有了都市的繁華與喧囂,有的是萬裏的草原和潔白的羊群,藝容公主走下馬車,看著伊敏河清澈見底的河水,知道馬上就要到達目的地了,看著天空飛過的雄鷹,藝容公主擦幹了眼淚,她明白自己的心要像這雄鷹壹樣,飛到草原的深處,永不回頭,與南方不再有牽念。
於是藝容公主撫摸著壹路而來隨身攜帶的信鴿,回頭最後壹次望了望來時的路,就朝天空中拋出了信鴿,鴿兒在天際劃出壹道美麗的弧線,這條線帶著藝容公主要對楊演說的話飛向美麗的廣陵,飛向二十四橋,隔斷了思念,也斬斷了藝容與故國的最後壹點藕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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