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妳不記得妳的生日
妳好像沒有生日
妳好像舍不得使用自己的記憶
妳的記憶只刻寫兒女們的履歷
花也有自己的生日，草也有自己的生日
我的母親卻沒有自己的生日
我從妳滿頭的白發推算妳的生日
卻推出壹個下雪的日子
我從妳縱橫的皺紋猜測妳的生日
卻猜出壹個幹旱的日子
我從妳傾斜的步履聯想妳的生日
卻想出了壹個地震的日子
天上，太陽和月亮沒有自己的生日
地上，我的母親沒有自己的生日
多麽悲哀，我沒有最神聖的節日
四
月
燕子熟悉妳背著嬰兒插秧的鏡頭
夏天從妳指尖輕盈地起步
綠色從妳眼中流向原野的胸口
天空彎曲著，陽光彎曲著，風彎曲著
母親是這樣準確地畫出歲月的弧度
忽然，嬰兒哭了，四月哭了，田野哭了
母親仍然牽著春天緩緩地行走
胸前是季節的祈禱，背上是呼吸的夢想
讓教堂倒塌了吧，真正的聖母正在田裏插秧
哲學家啊，這才是世界的結構——
痛苦的手指染綠了荒涼
太陽和嬰兒，在母親的背上
哭泣著成熟……
紡
當蛐蛐牽著月光在草地上
紡織那首古老而濕潤的謠曲
當遊魚在小河裏構思壹些呢喃的波紋
這是我母親紡織愛情和憧憬的時辰
夜在嗡嗡聲中睡得這樣寧靜
我走進春天的細雨中，走進冬日的落雪中
走進鋪著雲絮的神殿和飄滿桂香的月宮
可我找不著神仙
找不著活在傳說裏的英雄
地獄裏到處是我的母親
是我紡線的母親
天堂裏到處是我的母親
是我織布的母親
密密麻麻的星鬥都是母親的線頭呀
抽不盡的光線，紡不完的柔情
紡圓了月亮，又紡夢海裏的太陽
母親啊，直到妳紡出又壹個淚水盈盈的黎明
針線籃
盛進去的是季節的特征和構思
取出來的是生活的顏色和款式
五顏六色的碎布呢喃著壹個話題
線團上纏繞著太多的心事
鞋墊惦念遠方受傷的步履
鈕扣渴望貼緊透風的日子
小小的銀針，牽著灼熱的視線
穿透風雨，縫連著歲月的經緯
呀，天空也是壹個巨大的針線籃嗎
裝滿雲霞的綢緞，星星的鈕扣
卻不能為母親織壹件春天的新衣
上帝呀，在我凍得發抖的時候
妳卻不曾為我送壹件衣裳
我崇拜母親的針線籃
我不崇拜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