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娟娟
張棗
有壹天妳聒噪的聲音
沿著長長的電話線升起虛織的圓圈
我在這兒想著那邊的妳妳在哪裏
薄裝貼著粉紅的妳在溫柔的陽光下
披散的濃發在窗口的風中
遼遠的氣息播來妳的目光多麽不安
像種子壹樣不安啊親愛的
我吃驚地註視著妳在那個陌生的方向
解凍的雲緊緊的粘著妳
我要告訴妳從那以後壹切都變了
沒有老人沒有風箏梧桐樹冰冷地走了
道路也全然變了我壹枝枝抽煙——
緊緊地貼著妳我急促地註視遠處迫近的雲
妳說這是最初壹天也是最後壹天
壹切都在發芽妳問我幹什麽
妳說這裏有成千上萬新葉浮結在空氣裏
妳不斷地搖晃我搖晃我妳要
伸張妳的形體讓我想象飛鳥的行跡
妳要我發芽要我走近壹點再近壹點
緊緊地貼著我妳的微腫的白香皂的臉
四個四季 夏歌
——獻給娟娟
張棗
初夏的風開始獨立妳該會多麽愉快地笑
我有時真怕妳笑怕妳變成壹個純粹的笑離我越來越遠
妳要向我證明妳只是壹個平面
我便透過妳去湖泊妳躺下便是月亮
妳看見我被妳映照我的表情行雲壹樣安寧
我不準妳挪動妳不要顫抖讓嘴唇也構起壹個隆重的邊緣
多好呵我真喜歡妳透明盡管妳離得遠遠
妳量量我妳量量妳叫妳我壹起聽風
風說了許多把夏天註得盈滿
路標也說了許多話主要說我們壹走動就會長大
我不要讓黑暗驚起妳盡管妳的眼眸比夜色憂郁
不知妳為何啜泣呵身上落滿白雪花親愛的
我要妳壹動不動如壹個方向離我遠遠的
哪怕日子壹絲絲逝去填入季節的死角裏
我們等候吧妳坐下像壹朵水仙花放進我的平面
妳不能走動呵妳是個平面路上會有荊棘
深秋的故事
張棗
向深秋再走幾日
我就會接近她震悚的背影
她開口說江南如壹棵樹
我眼前的景色便開始結果
開始迢遞；呵，她所說的那種季候
仿佛正對著逆流而上的某個人
開花，並穿越信誓的拱橋
落下壹片葉
就知道是甲子年
我身邊的老人們
菊花般的升騰、墜地
情人們的地方蠶食其它的地方
她便說江南如她的發型
沒有雨天，紙片都成了乳燕
而我漸漸登上了晴朗的梯子
詩行中有欄桿，我眼前的地圖
開始飄零，收斂
我用手指清理著落花
壹遍又壹遍地叨念自己的名字，仿佛
那有著許多小石橋的江南
我哪天會經過，正如同
經過她寂靜的耳畔
她的袖口藏著皎美的氣候
而整個那地方
也會在她的臉上張望
也許我們不會驚動那些老人們
他們菊花般升騰墜地
清晰並且芬芳
南岸的第壹次雪花
張棗
我在這屋裏夢見南岸第壹次下雪
孤寂如牛奶
白指垂落如中彈的飛鳥
妳呻吟出壹畦畦稻田
鐵軌上棗紅馬飛奔
壹種意外的光澤
從此的靜物染上生病的小方格
小方格裏妳第壹次起舞
雙臂是冤枉的電流
壹個驛站壹朵梅花
十裏壹長亭，五裏壹短亭
鐵軌更換著鐵軌
棗紅馬汗水淋漓
感動如畫
壹個黃昏，壹朵雪花的消融
壹片新葉壹個逝去
南岸第壹個雪花
第壹次對於未來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