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端午節詩句 - 國營三線廠的那些事兒

國營三線廠的那些事兒

國營三線工廠,在中國50後、60後及部分70後中存有滿滿的記憶和 情感 ,那時候能進國營三線工廠,就是驕傲和自豪的象征,大廠就更不用說了,真正的工人階級。很多在商業、服務部門(現在叫三產)的年輕人即使福利再好也巴望著能有機會調進國營工廠。那時候工人階級的覺悟是真的高,當時有壹句順口溜叫“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大家都快樂地奉獻出自己的青春,廠裏很多老師傅壹生都獻給了工廠。

大鍋飯咋可能養懶漢

說奉獻,那絕不是唱高調的。都說那時候大鍋飯養懶漢,幹多幹少壹個樣。其實,說這話的人不是無知,就是別有用心,任何地方的人群都是橄欖形分布的,先進是少數,要不怎麽叫先進呢?懶漢更是少數,要不怎麽叫落後分子呢?先進分子是光榮的,落後分子是被人瞧不起的,妳說哪種人更多壹點兒呢?大鍋飯又能養幾個懶漢呢?至於國企改制或倒閉,是不是因為大鍋飯養懶漢,惹的禍,這個大道理我不懂,反正懶漢不多見,壹個上百人的車間有那麽三兩個、壹個幾十人的生產小組有那麽壹個就不得了了。而且懶人也不好當啊,妳懶就意味著別人要多幹,大鍋飯嘛,妳想別人會給妳好臉色看嗎?在壹個集體中做壹個讓人看不起、受孤立的人容易嗎?即使沒有自尊心,最起碼也很無聊、無趣吧。

大鍋飯,直白地說就是“幹多幹少壹個樣”,但不是“大家壹個樣”,這是個誤解,很多人都以為是指“大家幹多幹少壹個樣”,實際上是妳“自己幹多幹少壹個樣”,什麽意思呢?就是說那時候工資每人每月是固定的,每人幹多幹少壹樣的錢,沒有加班費這壹說。而工資的高低是按工種和級別決定的,老師傅進廠早,貢獻多,級別就高,比如六級工就比三級工的工資要高,最高八級。所以每個人是不壹樣的,大家不是橫向比較;而每個人的晉級,除了主要看工齡,還要考技術(包括書面和操作),還要綜合平時表現和群眾評議。

現在流行叫“同工同酬”,這不對,比如壹個剛進廠20歲的小夥子和進廠20年的40歲的老師傅,只要是壹個崗位就要拿壹樣的報酬,呵呵,當妳20歲的時候會覺得合理的,會笑,等到妳40歲的時候就會覺得是不合理的,就會哭。

不說合理不合理了,不操這 份心 了。就說說我自己吧,我所在的工廠也算是壹家中等大廠了,是專業生產機械工具的。 全廠 有多少人?因為我不是廠長不知道,但我曾是民兵,只記得我們廠的民兵建制是團,呵呵。

那時候進廠要先當學徒,這個學徒和現在概念不太壹樣,那時候“學徒”的概念就是拿“學徒工資”,記得每月大概十八九塊,學徒三年,工資不會變,三年“滿師”後成為初級工,工資就會相應漲到初級工的標準。我學的是磨床(壹種機械工種),我為什麽要給“滿師”打個引號呢?因為滿師並不是看妳是否能夠獨立操作和“出山”,而是時間概念,就是三年,少壹天都不行。打引號的另壹個原因,就是我當學徒壹年後就帶徒弟了,到了第二年,我帶第二個徒弟時,我的第壹個徒弟也帶徒弟了,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師爺,等我三年“滿師”時我已經為廠裏帶了三個學徒了。在這三年裏,咱這“師徒三代”壹幫人拿的是壹樣的學徒工資,妳說公平嗎?可我並沒有覺得不公平,因為其他老師傅都是這麽過來的,我只記得我為自己“滿師”前就當了師爺而感到驕傲。

至於大鍋飯是否養了懶漢?我認為沒有。只不過誰也餓不死、誰也發不了財,大家按部就班地過日子倒是真的,物質欲望也沒有現在這麽強烈,反正大家都是差不多的錢,也就少了攀比,更少了歪門邪道的想法。後來改制了,許多國營變民營了,工人們不再是工廠的主人了,也有人當老板發了財的,但下崗的人更多。

曾經流行壹時的話叫做“壹切向錢看”,有了貧富差距就有了攀比,就有了時不我待,就有了不擇手段,就有了物欲橫流。在還沒有做好精神準備的前提下,全民賺錢競賽也不可避免地開啟了 社會 互害的潘多拉魔盒。

新長征突擊手

國企改制最強有力的理由就是“瀕臨倒閉”。我不是經濟學家,但要說倒閉,我認為應該還是產業結構和市場分配的問題,與工人們沒太大的關系。事實上,當年絕大多數的工廠都是兩班制,即早班(白班8點-17點)和中班(14點-23點),更有許多國營大廠都是三班倒,即理論上24小時機器連軸轉,外國人哪有中國人這麽勤勞的?

那時候我們廠裏的生產任務也蠻緊張的,全體工人兩班倒是常態,到了月底還總是要加班加點趕任務,但加班是沒有任何加班費的。除了集體正常加班之外,廠裏還搞“三八紅旗手”和“新長征突擊手”評比,我年輕啊,自然就要“突擊”啦,這個“突擊”就是在機床前比別人多幹。然後年底會發塊毛巾或發個搪瓷茶缸做紀念,我至今還保留著壹塊當年印有“新長征突擊手”字樣的毛巾,從來就沒舍得用過。

那時候月底加班,大家早班連中班很正常,就是做兩班16個小時。我個人最高記錄是連做四班,就是從第壹天早班上班,到第二天早班的下班,理論上按8小時工作制算是32小時。當然後半夜淩晨實在困得熬不住了,為了安全關掉機床,在旁邊歇息個把小時。這樣的經歷只有壹次,但連續工作兩班、三班,對大家來說都是常事。那時候年輕,有朝氣、有精力,只要車間的生產報表顯示任務完成,全體皆大歡喜,順理成章。每月完成任務,只是個榮譽感而已。

那時沒有加班工資,但有夜宵費,中班的每晚有5毛錢。於是我最喜歡上中班,有家室的老師傅或誰有事需要換早班,我都樂於換成中班,最好壹個月全做中班。妳想啊,年輕人都是夜貓子,就是上早班(白班)也要晚上11點多才睡。上中班呢,既可以早上睡懶覺,還不影響晚上作息。有段時間中班下班回家,在床上看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壹直看到天亮,也不影響第二天上班。

最關鍵的是每天還有5毛錢夜宵費,食堂吃碗夜宵面條頂多1毛菜票,而5毛夜宵費那可是真金白銀啊。所以那時候每當月初發上月的夜宵費時,就是我們年輕人發財的時候。最最關鍵的是,夜宵費不用上交父母,可以存私房錢。

直到我工作第7個年頭,我已經熬到4級工了,沐浴改革的春風,廠裏實行廠長責任制,廠長手裏有個別加工資的權限(獎勵工資),我意外地被廠長加了半級工資。廠長根本不太認識我,壹定是車間裏上報的名額,至今心存感激,高半級,更是壹種榮譽。

工廠醫務室

那時候當工人階級,還有壹個好處,就是看病,真的很方便很幸福。

國營大廠不用說了,都有自己的醫院,比如像武鋼這樣的老大。稍小壹點的也有自己的衛生院,我們廠中不溜的,就算叫醫務室吧,其實就是再小的工廠,只要百人以上,就會有醫務室,壹般兩名廠醫,也兩班倒上班。

我們廠的醫務室算大的,有好幾名廠醫,中班也有值班的,管藥的還有專職的司藥。那時候工廠的廠醫有畢業就從學校分來的,也有部隊轉業的軍醫,也有醫生退休後“幫忙”的(那時沒有返聘壹說)。我們廠醫務室還有專門的職工病歷,和醫院的壹樣。

廠醫其實很厲害,按現在來說就是全科醫生,就是職工的“私人醫生”。工廠裏跟機器打交道,工作中受點兒小傷家常便飯,到醫務室清創包紮處理壹下,太方便了。像兩三針的縫合術,有的廠醫也能做,再開幾片消炎藥,不出大門十多分鐘就搞定了。職工平時有個頭疼腦熱小病小恙的,到醫務室去開點藥就好了,即使大病去了醫院,配了針劑也可以回廠裏每天按時註射,上班打針兩不誤,印象中我們廠的醫務室還可以打吊針輸液。關鍵是這些全是免費的,都由廠裏開支的,妳說方便不方便,幸福不幸福。哪像現在,小病不看又不行,看非得去醫院,看病人滿為患不說,醫院裏或周邊停個車都千難萬難;甭管大病小病,去壹趟醫院就半天沒了,有時想到這些,還是咬咬牙扛著吧。那時候有廠醫,可以做到看病工作兩不耽誤,何嘗不是壹種效率呢。

我二十多歲就當上了生產班組長,班組長也分兩班倒,每班少的也有幾個工序十多個人。我說我二十多歲當班組長不是為了誇自己,而是因為年紀輕不懂事鬧過笑話,至今記憶猶新。

那時候廠醫不但有處方權還有開假條的權力,即使職工從外面醫院開來的假條,也要到廠醫那裏核實後轉成廠裏的病假條。壹次,組裏壹位比我大兩歲的青年女工從醫務室看病回來,交給我壹張病假條,說生病了廠醫讓休息。我看了壹眼那病假條,醫生的龍飛鳳舞大家都懂得,我仔細看也看不明白,但又不能說看不懂,就不懂裝懂地點頭同意她告病回家了。但心裏有疑問,比我大不了幾歲的車間調度發現壹臺機床停了就詢問原因。我說有人請病假,他問什麽病?我就拿出那張病假條問他:“什麽是痛絕?”那哥們兒看了半天也搞不明白,我倆就問旁邊的壹位老師傅,不料她看後笑得喘不過氣來:“啥西痛絕啦,是痛經,女伢兒的毛病,妳們管她啥西,醫生開病假嘛就病假好了。”我倆當場暈翻。廠醫啊,下次拜托妳寫字不要這麽潦草,認真點兒。

夏季高溫防暑

現在的夏季工廠如何高溫防暑我不太清楚,好像都發高溫費了。現在發錢都打卡裏,高溫費有沒有發還真不太搞得清楚,即使是真的發了,也還是缺了壹份人情味,職工會不會真用來防暑降溫也未知。

那時候工廠的高溫防暑還是做得很不錯的,國營大廠裏的巨無霸,都有自己內部的汽水廠、冷飲廠和棒冰廠,自己生產供應給廠內職工。我們廠雖然還沒大到自己有這類分廠,但我親眼看到過廠裏的老師傅們根據廠裏後勤部門的要求,自己研制過棒冰機。對於我們廠來說,是據說只要有圖紙就能夠生產槍炮的那種廠,造幾臺棒冰機那還不是小意思。所以我們廠夏天每天下午三點的棒冰都是廠裏自己做的,到點兒各車間就派人拿臉盆去領回來分發,壹根下去還真能感到降溫,呵呵,很貼心。除了自己做棒冰,我們廠也像所有的工廠壹樣自制冰鎮酸梅湯和果子露等冷飲,用保溫桶裝著送到各車間供職工飲用。還發自己印制的冷飲票,職工可以憑票到指定的地方,用保溫瓶灌回家給老人和孩子喝。

那時候各個單位夏天高溫防暑就是都發汽水和西瓜,根據工種不同發得多少也不同,比如我們廠的熱處理車間可能就會比別的車間多,但壹般每人幾箱還是有的。誰也舍不得放單位喝,全捆自行車後架上弄回家孝敬老人和孩子了,喝完了瓶子箱子還得馱回單位統壹歸還。最開心的是分西瓜,廠裏用自己的卡車到外地去拉西瓜,如果車回來晚了,大家就根據廠裏的通知下班後留下來等。那時候沒有手機,也不知路上什麽情況和到哪裏了,就是廠長也和我們壹樣純粹傻等。車壹到壹片歡騰,大家紛紛幫忙卸瓜,那西瓜大太陽壹路曬,即使晚上到達廠裏,手摸上去還熱乎乎的。然後大家分區域滿地上按人頭數分成壹堆壹堆,盡量大小搭配,但也沒人會太計較,壹般每次每人都能分五六個。用工裝褲把兩個褲腳壹紮當做袋子,裝進去正好,然後往自行車後架上壹跨,興高采烈地滿載而歸。

西瓜搬回家滾床底下,能享受壹個禮拜,吃時預先取壹個拿井水冰鎮壹下,滿滿足足的幸福感。

散裝電風扇

記得當年看日本電影《追捕》時,警察石村的辦公桌上有壹臺式電風扇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真的好羨慕,什麽時候中國也普及電風扇該多好啊。

後來慢慢的中國商店裏也有電風扇在賣了,但幾十元壹臺,相對我們那時候的工資,還算是奢侈品的消費了,沒幾個人能狠下心來買壹臺的。

沒想到關心職工生活的工廠福利來了,那時候許多大工廠都聯系各個電扇廠定制電扇,也可能是自己出圖紙,分別找不同的廠家定制的配件,反正每個職工都可以預訂壹臺,還是落地式的(現在叫立式),價格幾乎是成本價,那是相當的便宜,幾乎沒有人放棄不訂的。

於是大夥兒就天天盼著到貨,不是整臺的成品電扇,而是散配件。今天到的全是電動機,每人發壹個,明天到的全是底盤。過兩天扇葉到貨了,再過幾天網罩來了,然後是鍵盤式開關盒。好不容易等配件到齊了,大夥便歡天喜地地開始組裝電風扇,因為都是機械工人,有了成品的零配件,自己組裝臺電扇不在話下,就連女工也沒有問題。組裝電風扇最有技術含量的就算是安裝風扇葉片,現在網購的葉片裝上就能用,那時候可不壹樣,葉片的平衡質量沒現在的好,再加上運輸過程中可能造成的輕微變形,裝不好就會有風聲異響。所以大部分風扇葉片在裝之前都要在鉗工臺上用微米表檢測校正,裝上去才穩穩妥妥的。這下少數的鉗工老師傅可就牛了,尤其是女工又尤其是青年女工都圍在身邊轉啊求啊,呵呵。

組裝好的嶄新的落地式電風扇扛回家,在大院子鄰居眼裏那還是相當的得意的,到底還是大工廠的工人福利好啊!到了晚上,鄰居們紛紛把竹榻搬到院子空地裏乘涼的時候,拖壹個接線板把電扇搬到院子裏與大家分享,那叫壹個爽。

民兵操練起來

那時候的工人階級,還有壹大特征,就是同時是有組織的民兵。國營大廠都是民兵師,裏面還分步兵團、高炮團等等,中等規模的工廠也是民兵團,裏面會有高射機槍連,壹般的工廠也都有營、連的規模,再小的工廠就幾家組成連、排的建制,定期訓練。在當年全民皆兵的國防理念中,民兵還真是不可小覷的武裝力量。因為工人階級的特殊性,有組織有紀律,所以壹旦有戰爭動員,任何城市都整團整師地隨時可以往外拉,迅速組建成軍。

我們廠是民兵團的規模,並也要定期搞訓練。民兵訓練是個開心的時刻,首先年輕人尤其是男孩子沒有不喜歡槍的,其次盡管訓練會安排在生產任務稍空的時段,但畢竟相當於上班時間去“玩兒槍”,能不開心嘛。

其實那時候的民兵軍事素養和戰鬥力還很不錯的,班排連長壹般都是由退伍軍人和轉業幹部擔任,單兵素質應該沒有問題,平時的訓練也都是由他們組織和教練。到了打靶考核,大多數7環到9環是基本的成績。我們的訓練場地壹般是兩種,時間寬裕就到附近吳山上找壹塊空地,時間緊張就上到廠房的屋頂,基本訓練就是瞄靶。兩種地方我都喜歡,扛槍上山時,會讓人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哼起阿爾巴尼亞電影裏的主題歌旋律: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加入遊擊隊……。在高高的廠房頂上訓練,端著槍面朝四周逛壹圈,耳邊就會響起南斯拉夫電影裏的經典臺詞:這座城市就叫瓦爾特!

除了訓練,廠裏也會定期安排民兵骨幹輪流擦槍上油保養武器。那時候民兵組織的槍都在各自的工廠裏保管,我們廠就有專門的武器庫,裏面除了壹排排木頭槍架上的步槍,還有輕機槍和重機槍。我們會在廠區空地上攤開油布,拆卸槍支和組裝上油,廠裏來來往往的工人們也司空見慣熟視無睹。那時候中國人對槍支沒有什麽神秘感,我們排著隊背著槍招搖過市去上山,馬路上的人都視若無物,即使在山上草地練瞄靶,也偶爾只有幾個熊孩子會充滿羨慕地在壹旁圍觀。我們的步槍絕大多數是半自動步槍,就是仿蘇SKS的56式半自動步槍,應該都是部隊淘汰下來的舊槍,但裝配著三棱刺刀款的,而不是《海島女民兵》宣傳畫裏早期老款的劍形扁刺刀,說明裝備還是可以的。另有少數幾桿56式全自動步槍(中國版經典AK-47),那是新的,估計是讓民兵熟悉壹下的。但打靶我們都還是喜歡半自動,順手、好使。果不其然,不久後在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前線,56半依然表現不俗。

民兵除了訓練、保養槍支外,就是節假日值班。那時還沒有大假和小長假之說,甚至還沒有雙休日,周六才是周末。但正常的節假日還是有的,於是節假日年輕的民兵就要值班,主要是值夜班。那時候也沒有什麽賊,也不知道值班是防誰,反正有點護廠的意思。民兵值班是不配槍的,但後半夜巡邏(四處轉壹圈)時除了倉庫、財務室等重地之外,武器庫也是規定線路上的點位。有壹年春節我輪到值班,後半夜巡至武器庫時,還真有那麽壹點兒莫名的緊張中夾雜的神聖感。

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工廠民兵的槍支都上交當地人武部了,我們廠裏的武器庫也完成了它的 歷史 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