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夢令》恰恰是我所接觸到的易安詞中最早的作品,也可能是接觸得太早,反而忽略了這寥寥數字中所蘊含的靈動與纖巧。沒錯,在我還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能寫出“壹種相思,兩處閑愁”的含情脈脈的女子時,倒是先認識了這個酒後在荷花池裏醉得暈頭轉向的姑娘。
詩詞本就是文字濃縮後的精華,小令則是精華中極為簡潔的篇章。
有喜,有悲;有活在當下的快意,亦有沈思過往的回味;這大概就是如夢的人生。
李清照的這首小令,很是精巧,堪堪地就讓人感覺到了壹出微型情景劇。
彼時,她雖然還是無憂無慮的年輕女子,但偶爾也會莫名地傷春悲秋壹下。在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壹邊喝著酒壹邊感嘆雨打花落、春光將盡的的可惜。於是就多飲了幾杯,醉意浮上來,睡意也漸漸濃重。
翌日早上醒來,那殘存的酒力似乎仍舊沒有完全散去,就那樣懶懶地擁著被子,看侍女走進來輕輕卷起簾幔。
這時她想到了園中的海棠,便問侍女,海棠花現在怎樣了?
整日忙忙碌碌的侍女其實並沒有註意過海棠如何,就胡亂地答,還像昨天壹樣好。
聽見這樣的回答,她笑了,嗔怪道,妳可知,經歷了壹場風雨,這個時節的海棠,葉子壹定更大更綠了,而花兒必是在枯瘦與雕零。
那時的李清照年少無憂,可以恣意地飲酒,愜意地酣睡,或許她還想像不到,若幹年後,當她切身體驗過家破人亡的感覺時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與她琴瑟和鳴的丈夫病逝,與她息息相關的祖國滅亡,然後她被迫南渡,壹路顛簸,壹路坎坷,艱難的境遇裏,她保不住自己的家產與收藏,看著它們壹件件地失去,心裏寒涼成冬天的雨。
花開花落,人事更叠,望不見的未來,回不去的曾經。
只是不知道,那時她還能不能回憶起多年前那個晚春的早上,帶著壹點點的慵懶,壹點點的閑愁,與侍女輕輕聊著那株歷經壹夜風雨的海棠。
如今,她大概更能體會到海棠的境遇吧,磨難讓她變得堅實,如海棠那肥厚的葉子;也讓她變得殘破,如即將雕零的花蕊。
她是秀外慧中的名門閨秀,是才氣縱橫的宋代才女,留下了很多不輸於男性詞人的佳作。不過,從她的某些詞作中,我們還可以看出,她還是個興致勃勃的“賭徒”,以及心醉佳釀的“酒鬼”。
這樣說並無侮辱之意,只是想讓後人知道李清照的生活是多麽豐富多彩,寫詞,作文,讀書,收藏,賞花,遊玩,飲酒,賭博……她將平常的日子過得與男子無異。
比如這首《如夢令》,儼然就是壹個喝多了酒的姑娘展示給我們的俏皮可愛的醉態圖。
想那湖邊亭子周圍的景色必是極美的,不然她也不會經常地記起。黃昏,會有落日的余輝溫柔地照射在亭子間;夜晚,會有如水的月光流淌在林葉上。在如此安靜的環境裏,無論發呆還是飲酒都是不錯的選擇。直到天色轉暗,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喝得醉意醺醺,起身跳望,壹時間竟辨不出回去的路在哪裏了。
來時的小船還系在岸邊,於是便解開小舟,向前方劃去,許是真的醉了吧,不然怎麽就壹不小心進入了荷花深外呢?那奮力劃槳的聲音,突然驚起了正在棲息著的壹群水鳥。
灑脫,飄逸,輕快,鮮活,小詞靈巧地挑撥著讀者的心情,讓我們仿佛也感受到了壹個花美、酒美、心情也很美好的夜晚。
而詞人的酣態,倒讓我想起《紅樓夢》中湘雲喝醉了酒的樣子,臥在青板石凳上壹番好睡,四面芍藥花飛了壹身……
可謂,玩壹回,樂壹回,佳釀盈滿杯;醒亦美,醉亦美,流水落花飛。
在即將到來的節日假期,相信大多數人都會是歡快而忙碌地度過,那麽就讓這兩首小詞,作為妳歡宴之余清減的調劑。預祝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