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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弦詩會(8)

詩詞鏘鏘

6月28日,戊戌年五月十五,子丘與諸位詩友組建了詩詞交流群“無弦詩會”。

蕭統《陶靖節傳》:“淵明不解音律,而蓄無弦琴壹張,每酒適,則撫弄以寄其意,”余以為然,且樂之,欲繼先祖之遺風,故而名之曰無弦詩會。

話題4

如何解讀“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李白《訪戴天山道士不遇》詩曰: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其中頷聯“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應當如何解讀?

小李杜

以動襯靜。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王仲圖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這斷句都不好斷。第二種,“午不”,我是解不來的。那麽第壹種,“深”對“午”,午,午時,壹天中的正中,可以引申為中央,中間;午,我記得好像以前看到過“午逆”的用法,好像是通假字。“忤逆”的“忤”,有背向的意思。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動靜結合,由遠及近。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樹林深處,偶爾有鹿出現;溪流背向,卻不曾有鐘聲傳來。

帆影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我認為,這樣斷句!樹林深處時常看見麋鹿出沒,溪邊午時沒有聽到禪院的鐘聲。這好像是作者訪僧人朋友不遇,暗示環境幽靜,朋友不在院裏。

樹深 ,可能是偏正結構“樹林深處”,也可能是主謂結構“樹木濃密茂盛”;而“溪午”是兩個地點時間的詞湊在壹起“? 溪流 午後”,怪怪的!

嬋韻依夢

這兩句以動寫靜,暗示道士已經外出,與題中“不遇”遙相呼應。在林間小道上行進,常常見到出沒的麋鹿;林深路長,來到溪邊時,已是正午,是道院該打鐘的時候了,卻聽不到鐘聲。以“時見鹿”反襯不見人;以“不聞鐘”暗示道院無人。與題中“不遇”遙相呼應。

“樹深、溪午”,是“午後的溪流,茂盛的樹林”,定語後置。

心隨流水

我覺得要讀懂這二句詩,首先要理解二個意象的含義:鹿,鐘

鹿,在中國古典意象裏,我知道的有三個:壹是迎賓禮節的喜悅之情,源於《詩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二是表達求賢若渴。源於曹操的短歌行。還有過去科舉考試放榜後的鹿鳴宴。三是暗指天下。群雄逐鹿,鹿死誰手。四是指有靈性和神性的美好事物。寓指隱逸之人。在這首詩裏寓指隱逸之人,道家之人。

再說鐘聲,寺廟裏的鐘聲很有意思的。我曾經參加過四祖寺、五祖寺、白馬寺的禪七活動,在廟裏住過。仔細聽過問過“晨鐘暮鼓”的含義。寺廟裏的鐘聲壹般在早晚,中午沒有特殊的法事,是不敲鐘的。為什麽說時見鹿,而不是牛、鳥、虎……因為鹿通靈性,隱士的象征,李白拜訪的是道士,就像陶淵明采菊見南山,是壹個道理。菊花,寓隱者。西安之南,有終南山,隱士隱居山林之地。知道孟浩然和鹿門山,就知道鹿在這首詩的意象了。

在西方文藝批評理論裏,有壹門《符號學》,就認為壹個詞匯,是壹個語碼,有多重含義,妳要準確理解,就要找到那個對應的意義——文藝批評。

訪道士或隱士不遇,才有詩意,若輕易地遇見了,還是隱士嗎?賈島也寫過《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求而不遇,才是“隱”,才是閑雲野鶴,剛好說明了隱士的神秘,高遠,才有望羽化而登仙!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可以解讀為:樹林深處,常見到麋鹿出沒。正午時來到溪邊卻聽不見山寺的鐘聲。

涼笙墨染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我的斷句是這樣的。濃密的樹叢深處時而會看見奔跑而過的鹿,沿著小溪邊行走,此時已是中午,卻沒有聽到鐘聲傳來。為什麽沒有鐘聲傳來,是因為院中無人。點明了題中的“不遇”。但是“溪午”二字總覺得有些費解。

子丘

通過網絡或部分書籍,看到的“午”解釋基本都是“正午”的意思,也就是壹個名詞,是實詞。然而,我以為此處的“午”應該是壹個虛詞。

李白的格律詩,雖然沒有杜甫那樣極其講究對仗、格律,但並不表示李白的詩不對仗。比如這首詩,我們先看頸聯“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多麽工整對仗啊!

我們知道,壹首格律詩至少壹聯是對仗的,即頸聯;而壹般情況下,是兩聯對仗,頷聯和頸聯均對仗。(也有首聯和頸聯對仗,我們稱之為“偷春體”。)但是,這首詩的首聯顯然不對仗,而頷聯“時見鹿”與“不聞鐘”也是非常工整的對仗,“樹”和“溪”也是對仗,基本來說,這壹聯應該也是對仗的。

但是,“樹深”與“溪午”,如果以“正午”解釋“午”的話,似乎就不對仗了。“樹深”是偏正短語,“深”修飾“樹”;而“溪午”則是並列短語,“溪”和“午”之間是並列關系。熟悉格律詩對仗的讀者,應該不會認為偏正短語對仗並列短語吧?

頸聯的“野竹”對“飛泉”便是兩個偏正短語對仗。唐朝詩人張祜《和杜牧之齊山登高》有“紅葉樹深山徑斷,碧雲江靜浦帆稀。”其中“樹深”對“江靜”也是偏正短語對偏正短語。

那麽“午”該如何解釋呢?上面的王仲圖詩友看到了這壹點,他的解釋是“午”為“忤”的通假,有背向的意思。但是,溪流背向,似乎讀不通。

《說文解字》中解釋“午”為“啎也。”(另壹種則是名詞,如五月、午時、午馬等,但顯然不是本詩中的含義,故而不深入討論。)而“啎”的含義是“逆也;逢也”。因此“午”有這兩種含義,“忤逆”和“相遇”,均是動詞。以“忤逆”解釋的話,行不通;那麽用“相遇”解釋是否可以呢?“來到溪邊(時候),聽不到鐘聲。”似乎說得過去。

但是我們通讀全詩,似乎看不到是在行走中寫景,更像是在站在深山的某處,對四周所見景物的描寫。那麽如何突然“來到”溪邊呢?(很多註釋此詩的名家,認為此詩寫的是行走中,但全篇似乎看不出來。)

“深”,在上面的心隨流水詩友的解釋是“深處”,但是這種用法似乎沒有。比如“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但似乎不能用“深”字代替“深處”的含義。我認為此處的“深”應當是形容詞,意思是“幽深、幽靜”,如“曉屐歸來嶽寺深,嘗思道侶會東林”。而此處的“午”,我認為應當也是形容詞。

《康熙字典》在“午”中有壹條註釋是:又《廣韻》交也。《韻會》壹縱壹橫曰旁午,猶言交橫也。例如“午道”,便是“縱橫交錯的道路”。“午”在這裏應當是形容詞,修飾“溪”;就如“深”修飾“樹”。

我們再來讀壹下這首詩——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我認為這首詩,應該反著讀,或許更能明白其中的內涵。 標題是《訪戴天山道士不遇》,結合全文來看,這首詩應當是尋訪不遇後所寫,因為開篇並沒有任何文字提到尋訪。

李白沒有遇到戴天山道士,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倚靠著松樹,見到山中的景物,寫下了這首詩。

開篇提到“犬吠”能夠聽到,為何頷聯卻“不聞鐘”?我想,正是因為聽不到鐘聲,所以才暗示(表達)“不遇”。第二句“露濃”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晚上,而“鐘聲”正如心隨流水詩友所言,是早晚要敲擊的。但是“不聞鐘”,則說明道觀裏沒有人,既點題“不遇”、又符合後文所說“無人知所去”(倘若觀裏有人,就或許知道“所去”;既然不知,則觀裏無人,也無人撞鐘)。因此“不聞鐘”並不是“有鐘聲而聽不到”,應當是“本來就沒有鐘聲,所以聽不到”。

李白不遇道士,也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在交錯的溪水(溪午)邊,李白依靠著松樹,四周是“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遠處),不時見到幽靜的樹林中奔走著鹿,然而聽不到山中觀內的鐘聲。(近處)桃花上掛著露水,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正如前面心隨流水詩友所言,鹿和種的意涵是非常深刻的,而非簡單的動物“鹿”和“鐘聲”。這裏,李白表達的是壹方面沒有見到道士,即“不聞鐘”的隱喻;但另壹方面則表達自己內心對美好事物的向往(“鹿”的隱喻)。“鹿”的隱喻,我們從李白另壹篇《夢遊天姥吟留別》中可見,他寫道:“別君去時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唐詩鑒賞辭典

(下面是參考資料,《唐詩鑒賞辭典》關於這首詩的解讀)

戴天山,又名大康山或大匡山,在今四川省江油縣。李白早年曾在山中大明寺讀書,這首詩大約是這壹時期的作品。

全詩八句,前六句寫往“訪”,重在寫景,景色優美;末兩句寫“不遇”,重在抒情,情致婉轉。

詩的開頭兩句展現出壹派桃源景象。首句寫所聞,泉水淙淙,犬吠隱隱;次句寫所見,桃花帶露,濃艷耀目。詩人正是緣溪而行,穿林進山的。這是入山的第壹程,宜人景色,使人留連忘返,且讓人聯想到道士居住此中,如處世外桃源,超塵拔俗。第二句中“帶露濃”三字,除了為桃花增色外,還點出了入山的時間是在早晨,與下壹聯中的“溪午”相映照。

頷聯“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是詩人進山的第二程。詩人在林間小道上行進,常常見到出沒的麋鹿;林深路長,來到溪邊時,已是正午,是道院該打鐘的時候了,卻聽不到鐘聲。這兩句極寫山中之幽靜,暗示道士已經外出。鹿性喜靜,常在林木深處活動。既然“時見鹿”,可見其幽靜。正午時分,鐘聲杳然,唯有溪聲清晰可聞,這就更顯出周圍的寧靜。環境清幽,原是方外本色,與首聯所寫的桃源景象正好銜接。這兩句景語又含蓄地敘事:以“時見鹿”反襯不見人;以“不聞鐘”暗示道院無人。

頸聯“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是詩人進山的第三程。從上壹聯“不聞鐘”,可以想見詩人距離道院尚有壹段距離。這壹聯寫來到道院前所見的情景-道士不在,唯見融入青蒼山色的綠竹與掛上碧峰的飛瀑而已。詩人用筆巧妙而又細膩:“野竹”句用壹個“分”字,描畫野竹青靄兩種近似的色調匯成壹片綠色;“飛泉”句用壹個“掛”字,顯示白色飛泉與青碧山峰相映成趣。顯然,由於道士不在,詩人百無聊賴,才遊目四顧,細細品味起眼前的景色來。所以,這兩句寫景,既可以看出道院這壹片凈土的淡泊與高潔,又可以體味到詩人造訪不遇爽然若失的情懷。

結尾兩句“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詩人通過問訊的方式,從側面寫出“不遇”的事實,又以倚松再三的動作寄寫“不遇”的惆悵,用筆略帶迂回,感情亦隨勢流轉,久久不絕。

前人評論這首詩時說:“全不添入情事,只拈死‘不遇’二字作,愈死愈活。”(王夫之《唐詩評選》)“無壹字說道士,無壹句說不遇,卻句句是不遇,句句是訪道士不遇。”(吳大受《詩筏》)道出了此詩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