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睡》
暗影沈冷的氣息充盈住房,
夜已深,萬籟俱靜,黑暗的形
在入睡者身旁來回遊蕩。
當我化為物,我感到
身邊之物變為人,
我的墻是壹副面孔,在探望灰暗天空,
兩扇蒼白的窗窺視我的夢境。
《風暴》
啊,我我們頭上吹號的風,
妳用狂暴的長翼,突然
撕碎透明的深淵,
我們像妳,是過客,是遊魂,
如同妳,我們走向陰影指示的地域,
如同妳,我們沒有歸宿。
《既然我把我的唇》
既然我把我的唇放進妳永遠充溢的酒樽,
既然我把我的蒼白的額貼近妳的手心,
既然我有時呼吸到妳的靈魂裏溫柔的氣息,
壹種沈埋在暗影裏的芬芳;
既然我有時從妳的話語裏,
聽到妳散步的妳那神秘的心聲;
既然我看見妳哭泣,既然我看見妳微笑,
我的嘴對著妳的嘴,我的眼睛對著妳的眼睛:
既然我看見妳那顆星在我頭上光芒閃耀,
哎!它可老是深藏不露,覿面無由;
既然我看見壹瓣花從妳那年華之樹上
掉下來,墜入我生命的波流;
現在我可以向急逝的韶光講了:
——消逝吧,不斷地消逝!我將青春永葆!
妳和妳那些憔悴的花兒壹齊消逝吧,
我心靈裏有朵花兒誰也不能摘掉!
我這只供我解渴的玉壺已經盛滿,
妳的翅膀掠過,也濺不起其中的瓊漿半點。
妳的灰燼遠不足以撲滅我的靈火!
妳的遺忘遠不足以吞沒我的愛戀!
《六月之夜》
當夏日的白晝退盡,繁花似錦的平原
向四面八方飄灑著令人陶醉的香氣;
耳邊響起漸近漸遠的喧聲,閉上雙眼,
依稀入睡,進入透明見底的夢境裏。
繁星越發皎潔,壹派嬌美的夜色,
幽幽蒼穹披上了朦朦朧朧的色彩;
柔和蒼白的曙光期待著登臺的時刻,
仿佛整夜都在遙遠的天際裏徘徊。
《莎士比亞》
迎著恥辱和嘲諷,莎士比亞
躍出,頭帶風暴,沖破雲層,
幽晦的詩人寫了壹部作品,那
樣艱澀,那樣壯麗、恢宏,
光彩奪目,滿是深淵,眩暈,
光焰射向山頂,
在未聞的幽境,那麽陰沈、豐富,
三百年來,思想家迷蒙,
凝視他,驚愕,那是壹切的歸宿,
那是人類心靈深處的壹座山峰。
《夜》
壹
繼銅色的天幕,是灰沈
的蒼穹。夜邁出壹步。
黑暗之物將生,
樹林竊竊私語。
風,吹自九霄。
黃昏金毯閃爍
的水面,皺起,壹道道
黑夜的幽波。
夜又進了壹步。
剛才,萬物在聆聽。
此刻,已闃然無語,
壹切在逃亡、藏匿、寂沈。
所有生命、存在和思想
焦急關註
冥冥寂靜走向
陰暗大境的腳步。
此刻,在雲霄,
在陰暗的廣度,
萬物明顯感到
壹個偉大神秘的人物。
二
陷入沈思,
邊毀邊創造的上帝,
面對出混亂走向
虛無的世界,會怎麽想?
他是否在傾聽我們的聲音?
和俯耳於天使,傾耳於惡魔?
巡視我們昏睡
的夢境,他又想到什麽?
幾多太陽,崇高的幽靈,
閃亮的軌道上多少星體,
在深淵,有多少
他或不滿意的天地!
汪洋無垠,
幾多巨魔,
黑暗中,滾動
多少畸形的生靈。
液汁流淌的宇宙,
還值得註視?
他是否會砸爛這鑄模,
拋棄壹切,重新開始?
三
唯有祈禱是避難所!
在幽暗的時刻,我們看見
所有創造
似黑魆魆的大殿。
當寒影浮蕩,
當藍天出眼中隱去,
來自天空的思想
只是縷縷恐懼。
啊!沈寂蒼白之夜
在我們心間抖動某物!
為何在虛中覓尋?
為何要跪地匍伏?
這神秘的纖維是什麽?
陰郁的恐慌,
為何麻雀失去自由?
雄獅再無法稱王?
沈於黑暗的壹個個問題:
在布滿哀愁的天空;
在靈魂沈落、雙眼迷失
聞所未聞的幽冥中,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致使人,被驅逐的精神,
怕見妳可怕的寧靜,
啊,無垠的陰影。
《致世紀病孩》
在令人窒息的空氣中,如果妳
還這樣蒼白,
當我看見妳步入我命運的陰影,
我已朽,妳是小孩;
如果發現我們歲月之鏈鉸在壹起,
我將跪拜,
註視妳,讓死神走向我,
讓窺視妳的幽靈遠遠離開;
如果妳的手這樣蒼白弱小,
當妳在搖籃
顫抖,仿佛在等待生長的翼,
猶如小鳥;
如果我看不到妳的紅潤、強壯和歡笑,
如果妳沈入憂傷的夢境,
如果妳不隨手關掉
身後那扇門;
如果我看不到妳像美女壹樣
健康、歡笑、矯捷而行,
如果妳像
不願留下的弱小精靈,
我會認為在這個世界,裹屍布有時
與繈褓同道,
妳來為了離去,妳是帶我遠離
的繈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