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窺憐綠凈,小立佇幽香。
攜幼尋新_,扶衰坐野航。
延緣久未已,歲晚惜流光。
“歲晚”原本指時節。立春為二十四節氣之首,但這個節氣有時候出現在農歷“年初”,有時候又出現在農歷“上壹年年末”,凡後壹種情況,即稱作“歲晚”(歲晚,即“年末”),民間亦稱作“內春”。“歲晚”,在這裏是指農歷九月。此時,秋水澄碧,菊花正開,絲毫不比春景遜色。並且由於時近歲暮,“此景過後更無景”,因而比春景更令人愛惜。王安石以時節(“歲晚”)而不是以景為題,正是為了突出這種“歲晚惜流光”的感情。“月映林塘淡”,可見不是朦朧新月,至少是半月。明月與清波相映,明朗動人,這就為“坐野航”作了伏筆。而塘畔菊花,藏於枝葉之中,雖有月照,依然黝暗,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必須去“尋”。“風含笑語涼”,著壹“含”字,可知笑語在風中緩緩蕩漾,那麽,這風就是微風了。正因有此微風,才能“小立佇幽香”-壹小立片刻,等待菊花的“幽香”壹縷縷飄來。由此可見,作品所展現的幕幕圖景,盡管流轉變化,卻和諧統壹。詩人運筆是極為細密的。
中間兩聯正面描敘詩人的賞玩過程。“俯窺”句賞水,“小立”句賞花。“綠靜”二字頗可玩味。王安石之前,已有不少詩人分別用“綠”、“靜”來表現水的動人,如李白《襄陽歌》:“遙看漢水鴨頭綠。”謝_《晚登三山還望京邑》:“澄江靜如練。”所以,用“綠靜”來代指水,就暗含了這壹類描寫在內,因而其作用也就不限於和“幽香”成對,求得屬對工整,同時也富於畫意,正好顯示了水的“可憐”(可愛)。
宋人許_《彥周詩話》曾說:“荊公愛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如‘秋水寫明河,迢迢藕花底’。又《桃花》詩雲:‘晴溝春漲綠周遭,俯視紅影移魚船’。皆觀其影也。”三、四兩句中的“俯窺”池塘,並非僅僅看水(那樣就用不著“窺”了),而是入迷地欣賞著“水中影”:月影、樹影、花影以及與此相關的壹切景物。“窺”字極為傳神,活靈活現地寫出了詩人的個性;不僅如此,它還和“小立”形成對照,風致悠然。
“攜幼尋新的”承“小立”句而來:塘畔的縷縷幽香誘惑著詩人,於是他興致更高,“攜幼”相尋。畫面中出現了壹老壹少,相互之間又是如此親密,款語綿綿,這就照應了上文的“笑語”。“扶衰坐野航”,進壹層表現賞玩之興。“扶衰”,雖衰老而強起;“野航”,壹種“恰受兩三人”(杜甫《南鄰》)的小船。年老體弱,而所坐又非畫舫樓船,既無簫管之喧,又無友朋之樂,卻喚起他如此高的遊興。不為別的,正是這秋月映照著的林塘夜色和“歲晚惜流光”的深切感情。所以“扶衰”並非嘆老,“野航”亦非調侃,而是要通過二者更深刻地反襯出他的情懷。
最後壹聯畫龍點睛。“延緣”,徘徊流連。“延緣久未已”具有很大的容量,它不僅包括了上述全部賞玩過程,還表明“扶衰坐野航”之後詩人仍在夜遊。至於他何時會“已”,沒有明寫,也沒有暗示,只是意味深長地說明了“延緣久未已”的原因:“歲晚惜流光。”有了這壹句,全部描寫賞玩的畫面就獲得了靈魂,讀者盡可根據自己的理解去想象,去回味。此詩雖然用筆平實,仍有含蓄不盡之意,原因正在於此。
參考資料:
1、 《宋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年版,第248-2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