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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古風(其三十四)》原文閱讀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專城。

喧呼救邊急,群鳥皆夜鳴。

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衡。

天地皆得壹,淡然四海清。

借問此何為?答言楚征兵。

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征。

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遠行。

長號別嚴親,日月慘光晶。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

困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

千去不壹回,投軀豈全生!

如何舞幹戚,壹使有苗平?

這首詩約寫於751年。當時唐玄宗荒於酒色、好大喜功,把持朝政的權奸楊國忠為了邀功媚上,曾命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率兵八萬攻打南詔(今雲南),與南詔王同羅鳳戰於西洱河畔,結果唐兵大敗,死傷十之八、九。據《資治通鑒》載: 鮮於仲通敗後,楊國忠不甘心認輸,再度舉兵,於是便到各處征集、甚至派禦史去各州各郡分道抓人,押送軍中,以應討南詔之急。詩中描寫的就是這壹實際情況。

詩的開篇四句,便直接了當地表現戰事,渲染了全國各地被緊張、恐慌的氣氛所籠罩著,人們都在驚懼不安。“羽檄”,指上插羽毛的征調軍隊的文書,表示緊急;“虎符”,是朝庭調兵遣將的憑據,以銅刻作虎形,劈為兩半,調兵時需二者驗合。說“羽檄” 象夜空裏的流星壹樣快速地飛來,可見急上加急;說“虎符”在各州各郡壹個個地合著。更見征調之多、頻繁不已,邊疆告急,形勢緊張的情況則不言而喻了。繼之“喧呼” 壹句,緊承前兩句詩意,寫出催迫應邊之狀。是誰在“喧呼”呢? 詩中並沒交代,但不難體會,這裏既有傳檄人的呼聲,也有調兵長官的命令、嘈嘈嚷嚷,壹片慌亂,以至連林中的鳥雀在深夜中為之驚動都鳴叫不已,則人之被驚擾不寧可以想見了。這幾句詩,盡管沒有描寫刀光劍影相互拼殺的戰鬥場面,沒有具體敘述官吏隨便抓兵拉夫的情景,但卻把緊張慌亂形勢下,人們的驚恐之狀和難以承受的心理負擔和盤托出,起勢有力,文辭奇挺,扣人心弦。

接著,猶如影、視鏡頭轉換壹般,“白日”以下四句詩,又展示了壹幅升平安寧的畫圖。“白日”,象征皇帝,“紫微”,比喻朝庭;“三公”、指太尉、司徒、司空,為朝臣中官位最高的,故合稱“三公”。他們掌握著國家的命運,按道理說應該把天下治理得清明太平,借用老子的話就是 “天得壹以清,地得壹以寧”,即天下統壹、四方安定。這裏在頌揚以往承平的景象之中,暗暗譴責了當權者,通過前後鮮明的對照,對於征南詔的發動者策劃者給予了諷刺,詩人和廣大人民反對不義之戰的思想自然地滲透其中,意蘊深刻、耐人尋味。

“借問此為何?答言楚征兵”。這兩句是對以上詩意的具體說明,意思是: 國家原來很安定。現在為什麽陷入壹片驚慌混亂之中呢?這完全是因為南侵而大肆征兵造成的。古時以 “楚”泛指南方,“楚征兵”,即征討南方的軍隊。這裏運用問答的形式,不僅在句式上顯得靈活變化,而且在前後意思的構架上也起到了勾聯紐結的作用,可謂匠心獨運。“渡瀘及五月”,這個“瀘”指金沙江,古時稱“瀘水”,相傳江邊多瘴氣,以三、四月間最為厲害,五月以後稍好些,諸葛亮的 《出師表》 有“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之句。“將赴雲南征”,這不僅是詩人的敘述,也表達了士兵的心情,他們聽說要渡過瀘水,去遙遠的雲南打仗,心頭緊縮,都感到有去無回,很少有生還的希望。寫到這裏,詩人對統治者這樣的窮兵黷武,而不顧惜人民的生命,感到異常憤概,充滿不平之氣,於是議論道:“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遠行”,意思是說,他們都是被抓來的百姓,沒有經過陣勢,是難以上戰場的,更何況去邊陲之地的雲南呢?把李唐王朝驅民於死地的罪惡深刻地揭露出來了。

從“長號”到“心摧”四句,具體地描寫了出征戰士被迫離家時的悲慘情景。“長號”,放聲大哭;“嚴親”,古稱父為“嚴父”,這裏指父母雙親;“慘光晶”,形容日月慘淡,失去了光輝。被抓去充軍的人們,臨行前和他們的父母、親人告別,這是生的分離,也是死的作別,彼此號啕大哭,哭得日月無光,天昏地暗,直到哭盡了淚水,流出了血水,心肝摧斷,兩無聲息。詩中連用“長號”、“慘”、“泣盡”、“心摧”,充滿感 *** 彩,從聽覺視覺上造成強烈效果,給讀者以深刻的印象,展現了這種生離死別慘絕人寰的悲劇。

“困獸”四句,又是議論,以“困獸”、“窮魚”喻沒有戰鬥力的 “怯卒”、以 “猛虎”、“奔鯨”喻兇悍強大的敵人。在這樣敵我力量懸殊的情勢下,進行著擴邊的戰爭,其結果是註定要失敗的,眾多的應征士卒,也只能白白地送死,“千去不壹回,投軀豈全生”,葬身於沙場之上,成為統治者進行不義之戰的犧牲品。這幾句通過形象的比喻,適當的誇飾,對當權者的罪行給予了批判和控訴,也體現出詩人對廣大人民的深切同情,閃爍著人道主義思想的光輝。

詩的結末兩句,內容上又發展到壹個深的層次,進壹步地揭示了詩的主旨,表達了個人美好的理想和願望。“如何舞幹戚,壹使有苗平”,“幹”是盾牌,“戚”是大斧,以這兩種兵器用在誤樂上,表示行德政而不用征伐。“有苗”,古代部族名,傳說舜時有苗叛亂,大禹建議用武力去征服他們,舜不同意,於是修明德政,三年以後,他舉行了壹次操舞盾牌、大斧的演習,有苗氏便歸服了。詩人引用這個典故,正是暗譏“當國之臣不能敷文德以來遠人”(蕭士赟 《分類補註李太白集》),動輒訴諸於武力,更加明確地表達了偃武修文、實現清明政治的美好願望。顯然這裏的意思與“白 日”以下四句的內容,是完全壹致,相互呼應的。在結構上如此巧妙的安排,前後勾聯、渾然壹體,亦可見詩人藝術構思上的獨到之處。

李白詩歌向以浪漫主義著稱於世,這首詩在運用傳說、誇張及想象方面,雖也體現出來了這些特點,但基本上是以寫實為主的。敘的是實事,寫的是實景,抒的是實情,並運用對比、問答手法,將描寫、議論、抒情等巧妙地融合起來,達到了精湛的程度,這壹點可以說是他的詩歌現實主義精神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