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點論述。
壹、音樂性
從詩歌名稱中的“歌”字便不難知道,詩歌與音樂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
以至於,設若壹篇文字,被告知它是詩歌,絕大多數人的第壹反應,是檢查是否押韻。
古典詩詞不必我言,《集異記》中記載過“旗亭畫壁”的故事,在此不妨摘錄壹節。
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齊名。時風塵未偶,而遊處略同。
壹日,天寒微雪,三人***詣旗亭,貰酒小飲,忽有梨園伶官十數人,登樓會宴。三詩人因避席偎映,擁爐火以觀焉。
俄有妙妓四輩,尋續而至,奢華艷曳,都冶頗極。旋則奏樂,皆當時之名部也。昌齡等私相約曰:“我輩各擅詩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觀諸伶所謳,若詩人歌詞之多者,則為優矣。”
王昌齡、高適、王之渙齊名,三人旗亭小飲,約定以歌女唱他們的詩歌數量作為標準,壹較高下。
最後王昌齡被唱了兩首詩,但最漂亮的歌女唱的是王之渙的《涼州詞》。
故事真實性確實存疑,但至少反映唐詩入樂的事實。
此前的楚辭,此後的宋詞、元曲等等,如此種種,無不以歌樂為伍。
而現代詩,誠然沒有固定的押韻要求,但絕大多數的詩歌,仍然呈現出對韻律的追求。
不押韻的現代詩不是沒有,試舉夏宇的壹首詩歌,《甜蜜的復仇》。
把妳的影子加點鹽
腌起來
風幹
老的時候
下酒
最後兩句用韻相同暫且不計,但其中蘊含的節奏感與韻律感,我想諸君也可以體會到。
如若剝除詩歌的韻律感與節奏感,不得不懷疑,彼時是否還能稱其為詩歌。
而體會壹首詩歌音樂性最簡單的方法,無非是親口閱讀。
朗讀也罷,默讀也罷,只要逐字碾過,自然多少能體會形容詩歌的“朗朗上口”並非壹句虛言。
而高考閱卷中,平均每篇作文只花費數十秒,真能有充足的時間容允教師逐字閱讀麽?
如若不然,“把妳的影子加點鹽,腌起來,風幹,老的時候,下酒”,壹眼掃過這句,諸君心中又能起幾分波瀾?
閱卷時,這種判若雲泥,對於作文是詩歌的考生,是否不公?
二、陌生化
如果細細體會,有些語句,當真漂亮。
每個手涼的女孩子都是折翅的天使。
比喻不漂亮嗎?漂亮。
情感不細膩嗎?細膩。
單單是因為,人人網、QQ空間、微博上,見得太多太多,腦袋,將它如“王二狗”壹般,作壹個普普通通的詞組,生生忽略(甚至厭惡)罷了。
西湖好看,可西湖邊有小攤,攤主閑下來玩手機,也不看西湖壹眼。
故宮大氣,但故宮旁有售票點,售票員閑下來,翻手裏的報紙雜誌,也不看故宮壹眼。
諸君厭惡的居住地,若去細細尋尋,當真沒有半分好處?
我不信。
而人喜愛新鮮的旅遊景點,很大原因,是因為它們陌生。
語言亦然。
知乎上,見到過壹些提問。
問,“日本動漫的聲優配音為什麽比國產動漫聲優聽起來帶感?”
問,“為什麽外國地名聽起來更高大上?”
不信?
蚌作珠蚌解,埠為碼頭之意。
那麽,“蚌埠”與“珍珠港”,兩個地名,試問諸君,第壹感覺誰更有意境?
因此,壹首好詩,必然多少需要在僵化的語言上拆開壹角,讓我們窺見陌生風景。
最有名的,老杜詩句,“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
實際上,是“鸚鵡啄香稻余粒,鳳凰棲碧梧老枝”的改裝。
閑暇時,自然有許多時間足夠壹壹拆解。
但放到閱卷,幾十秒功夫,看到陌生化的句子,教師是否會將它們判作病句,卻是存疑。
三、濃縮性
如諸君所知,詩歌必論簡練。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杯子是金杯還是玉杯?明月是滿月還是弦月?坐的是石凳還是木凳?
如此種種。
不說。
詩歌只將它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勾勒出來,余下的留白,供讀者自己想象。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幾十秒的功夫,閱卷老師便能將裹在“何當***剪西窗燭”中的情感掏得壹幹二凈。
無論諸君怎樣認為,私以為不大可能。
何況,還有典故。
如果寫詩的人喜愛掉書袋,那麽幾十秒刷壹首詩的要求,更為頭疼。
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莊生夢蝶、望帝成鵑、鮫人泣珠、暖玉生煙。
這些典故,若非因為李商隱,又有幾多人知道呢。
金人、藍橋、阮郎、鸞膠、舞鏡、紫玉、蕭史、黃衫客,等等等等。
各類典故,誰能保證,閱卷老師全部都壹清二楚。
比起速溶咖啡般的記敘文,詩歌像是壹把咖啡豆,幾十秒的時間裏,閱卷老師大汗淋漓地研磨沖泡,恐怕過於倉促。
四、其他原因
1.古典詩詞的格律,不要說高中學生,部分老師可能自身也不大清楚。
2.如果寫律詩或絕句,數十字,給分時,與其他作文,幾乎無法進行參照比對,寫長詩,對學生來說,有些苛求了。
所以,高考作文寫詩歌,也許對於閱卷老師和考生,都不是壹個很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