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圖空生活的年代,是宦官爭權奪利、戰亂紛起,百姓民不聊生的時代,司圖空在險惡的宦海風浪上拼搏幾十年之後,幾經沈浮,當他看到“朝廷微弱,綱紀大壞”,李唐王朝大廈將傾,已經無法挽回之時,於是隱居深山,詩酒自娛。當他靜下心來的時候,佛教的精神安逸學和無我空靈學對他有特別的啟迪,他在詩中企圖創造壹個恬淡、超脫的佛教精神境界,來消除內心的恐懼、悲哀與痛苦,作為他精神上的寄托。司空圖晚年的思想,兼容了儒、釋、道三家思想,然而他的詩論,特別是《詩品》,有濃厚的佛老思想成分,佛老哲學是《詩品》的主要思想源頭。
司空圖提出了詩歌的“韻味說”,他的思想精髓和理論含義是什麽呢?他繼承先秦以來的詩評理論思想,對這以前的詩歌創作進行了認真的總結,對詩歌的“味”作了深入的探討,說“文之難,而詩之難又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於味,而後可以言詩也”(《與李生論詩書》)。他認為“味是詩歌必須具有的特殊屬性,並且把能否辨識這種屬性提到了創作與評論的首位。正是由於這種認識,他為詩歌理論創立了“韻味說”。
在司空圖369年之前,鐘嶸提出了詩論“滋味說”,何為滋味?《說文》段註釋曰:“滋,言多也。”味,《說文》解為“滋味”也,指人的器官對於食物的感覺或對氣體的感受。滋味,指味覺上的綜合快感。後來引申轉化指審美快感,逐漸引入文藝領域。滋味與韻味,雖只壹字之差,但就鐘嶸和司空圖的詩學理論,有著本質的區別。
鐘嶸尋著魏國嵇康理論蹤跡,把詩歌的“味”兒當作藝術的審美標準。他和司空圖審美文化的情感傳達功能不壹樣。(情感傳達作為審美文化最基本的顯在功能,是由審美文化的感性本質與該文化形式上的表情特征***同決定的)。鐘嶸在《詩品序》中說:“五言居文詞之要,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不難看出,他所說的滋味是通過自己感性媒介嘗到的那麽壹點兒味兒,他帶著主觀情感,不是斯多葛式的漠然。司空圖似乎模糊情感,模糊品味者自己的創造和想象,強調詩歌的韻味是詩化表達的方式。他的《詩品》二十四目硬性規定了詩化的標準:雄渾、沖淡、纖膿、沈著、高古、典雅、洗煉、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動。司空圖把詩的“味”提高到更深層次,有“意味性”地和主體發生聯系,他強調“情以物興”、“物以情現”,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觸景生情、情景交融”。他的二十四目對詩性途徑進行了總結性的概括,揭示了人類詩化深沈的內在精神領域,主體心靈與天地並生,與萬物齊壹,即所謂品味人生真諦,領悟自然的奧秘,用整個心懷去感受世界。鐘嶸雖然也提到了詩化的“味”兒,但主觀靈性這種深層的開挖遠未及司空圖,他只是從咀嚼回味所感到的詩的味道的香醇來評判詩的質量。
司空圖和鐘嶸的對詩評的範圍旨趣不同。鐘嶸的《詩品》是評論詩人,探索淵源,以上、中、下三品定優劣。他認為詩歌是“吟詠性情”而抒發感情的,他不太註意典故的遷移,他是堅持有感必發,有情必溢的“吟詠性情”論者。後來,鐘嶸的思想受魏晉時期陸機的影響,擯棄了儒家義理對詩的束縛,開始註重詩言誌與抒情的統壹,力圖藝術的美與功利作用的善統壹起來,從而體現了詩歌理論研究的新進展。應該說,司空圖是在鐘嶸的詩歌理論基礎上,進壹步從審美的角度,來品味詩的質量,從二十四個品目大體可以看出,他是就詩的意境和風格來辨味的。每壹品描繪壹種詩化的境界,要求好詩內涵形象的寓意,比壹般意識情感更恢弘、深廣、追求較高的文化智慧與特殊的哲學境界。他的二十四品,就其意境來講,大有“思接千載”,“視通萬裏”、“精騖八極,心遊萬仞”的意識,界定了詩性及詩的意境的動因。因此,他的詩學理論不再模糊地統而論之,在思維的時空與思維的想象範疇上是壹次難得的逾越。這些,都是鐘嶸所無法企及的。
司空圖的詩學理論,明顯地帶有老莊的道家思想,主張壹種恬淡、清麗的生活方式和為文方式。企圖擺脫功名利祿的束縛,物我兩忘,天性與自然完全融為壹體,安靜地享受那種清貧的隱居生活,不問政務和宦權之爭,樂於過著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散生活。他的“性情所至,妙不自尋。遇之自天,泠然希音”(《詩品·實境》)幻化出詩國的天空,超脫自然時空的約束;他的“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元宗”(《詩品·高古》)把自己的精神寄托給神素般的田畦仙境,把道家骨風暴露得淋漓盡致;他的“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詩品·典雅》),抵達情感的啟口是他體味自然的深刻感受;他的“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物我兩忘,栩栩然,不辨蝴蝶與莊周了”,道家思想為他研究詩學理論提供了安逸的發展空間。清靜寡欲、超然無外、遠離“廟堂之高”和塵囂之擾的佛道合壹的思想,奠定了他的詩學探討基礎。這些對詩質的認識都是鐘嶸沒有達到的。鐘嶸單從激情的土壤裏尋覓到詩歌的靈性,受到了思維視野的局限。
鐘嶸與司空圖的詩學理論並不是沒有***同之處,首先應該承認,鐘嶸的思想是基礎,是尋找詩源的小徑,司空圖憑著自己的靈性和鐘嶸的思想雨露,盡享甘甜之美,在物我兩忘的精神境界中找到了詩學的多種意境。其次,鐘嶸對賦、比、興三義的闡釋和對情物關系的剖析也和司空圖大致相近。只是在《詩品》的風格和評判視野上受到了局限,而未能接觸詩論的本質。
綜上所述,鐘嶸的思想是司空圖思維的載體,他們***同完善了詩學理論的研究,對後世的詩作和詩論都有啟迪和指導,為我國文學理論和美學理論開辟了思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