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普拉斯,讓她生平第壹次意識到藝術家的使命———她將加入古往今來的壹小群人的行列:“我們是記錄者,也是創造者,我們是承載人類記憶的三眼烏鴉。”
在海外洶湧出現的新移民行列中,近幾年來,人們發現了壹個名字,常常躍居於名家刋物榜首,或在得獎名單中前列,淩嵐,原名謝淩嵐,我在認識她之前,在紐約僑報專欄也讀了她很久,在眾多的專欄作家中,我不經意地註視著淩嵐,她的隨筆關註著美國現實生活中的重要話題,視野廣闊,評論中肯尖銳,終於在2017年與她相遇。
她是壹個北大文科畢業生,第壹次見面,便感覺到她是理性的思索型女性,雖然不是熱情奔放的朋友,但是立即給人可以信任的安全感,自此以後,漸漸知道她是壹個忙碌的人,忙碌於寫作,也忙碌於家庭,因為她在這兩件事上都力求完美,所以在她陪伴家人的奔波中,我時而驚鴻壹瞥,看到壹個性格沈穩的朋友,看到壹個從不刻意修飾自己的女作家,及令人目不暇接的如夜空禮花噴射而出的文學作品。
讓我先從她的小說談起,再回顧她過去十年的創作。
《離岸流》的故事分兩層,表層故事內地留學生小夫妻遭遇槍擊案引出的壹系列後發事件,包括流產,找車,家裏發生鼠患,到最後因給腹死胎中的嬰兒骨灰進行海葬,見到“離岸流”這種海洋現象。
深層的故事,是講移民生活的懵懂碰壁,華人在孤絕陌生的環境裏成長。這種成長有經驗性的,知識性的,也有精神上的———主人公的獨立的自我意識,雖敗猶榮,不能被打敗,這種孤絕的豪氣,人生之終點即死亡這種冷酷的現實,是小說想借“離岸流”這個象征意像表達的主題思想。
淩嵐的小說,最大的特點是她刻意營造主人公的精神成長,是貫穿她所有的中短篇小說的內核。用《思南文學選刊》評論另壹部中篇小說《冰》的話:“蘊含了主角的重生性,但這種重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比如失去重要的親友等,往往用來塑造帶有悲劇氣息的英雄人物形象。壹個滿身創傷的人人物,固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這樣的勝利帶來的成就感卻壹點都讓人自豪不起來。”
《冰》是淩嵐的第壹個中篇小說。女主人公林裏經歷離異,失業,空巢,黃昏戀,形成了壹個故事系列,《冰》,《槍與玫瑰》,《必經之路》,《司徒的鬼魂》壹***四篇。《冰》寫南極之旅的郵輪上的故事,跟後來兩篇中的小鎮生活設定同中有異。
《必經之路》裏的林裏,多年前丈夫因為失業抑郁自殺,她對過去婚姻中的糾葛和自責,要在自己作了多年單身母親,兒子長大以後才能釋然。海邊的“必經之路”走了許多年,真正走出來的時候是在她失業之後,這是壹條她個人的朝聖之路,好在還有釣魚人這樣壹個熱心的陪伴。
《司徒的鬼魂》是《必經之路》的續篇。失業後的林裏遇到壹個印第安部落巫師後裔時,從這個在現實中沒有任何生存根基的部落後代身上,看到自己在美國的無根狀態。這種無根狀態,既是移民屬性的,也是中年人生獨有的衰,後者是跨種族跨過度的普遍的衰。無根的困惑是全球化時代壹個尚未被探索的新的人生特征,科技進步讓我們的生活進入壹種隨時可以到達,也隨時可以離開的狀態,這是壹種近於永恒流放的無根狀態。
《槍與玫瑰》,《桃花的石頭》,《陀飛輪》,《蜜蜂》寫在美國90後的中國富二代,或者是移民二代。他們在性意識和自我意識覺醒中開始自己獨立的人生。她寫的最早壹篇小說《壹條名叫大白的魚》,其實就是寫父子兩代人的移民體驗。代際差異,代際傳遞,那個千裏尋親的故事《橋水》,其實也是寫兩代人。
淩嵐的中短篇小說中還有壹組,是寫留學生或者畢業後剛剛在美國工作的後留學生。《啊新澤西!》《帶雀斑的鸚鵡螺》是這類題材的小說。《離岸流》其實屬於這類題材。這是壹個被移民作家寫得很頻繁的話題,思鄉,愁苦,缺錢,性壓抑,生活圈狹窄等等,都是“洋插隊”的標配體驗。這個題材要想翻新寫出新意並不容易。這些中短篇小說將結集出版,成為淩嵐的第壹部小說集。
? 淩嵐的詩集《閃存的冰》今年7月由紐約新世紀出版社出版,同年得“亞洲詩人”之海外詩人獎。這部詩集中收入的五十首詩時間跨度達二十年,但主要作品是這兩年寫的。《閃存的冰》中的詩篇有壹個明顯的從經典的意像體新詩轉向口語詩的軌跡。書寫詩人孤獨的自我這種套路,到把目光投向自我之外,壹草壹木,引車沽水,萬物皆可入詩,食物,政治,滑雪之旅,鞋,紋眉,體檢都是可以是的詩眼。這種萬物皆可詩的狀態,是她直接受了小說寫作的影響。
隨筆,時事評論專欄是淩嵐的文字副業,但是她的作品卻出手不凡,都會登上大雅之堂。
2016年追蹤美國大選的系列隨筆獲騰訊·大家“年度作者獎”之後,隨筆專欄的文章結集出版《美國不再偉大?》
《經歷壹美國次高考》最近發表在《江南》雜誌的域外物語。說的是不同於中國的高考制度,美國的高考申報過程更為復雜繁瑣:考生必須到所報考學校實地考察,還必須填寫申請表和撰寫文書,寫得不好就會被殘酷拒絕,等等。本文敘述了作者陪同兒子在美國經歷高考的種種“險情”,雖困難重重,但終如願以償。文中還介紹了作者對兒子以“放養”為主的教育方法,培養其獨立生活、學習、選擇的能力,值得中國學生借鑒和思考。
最後必須提到的是翻譯作品。2012年淩嵐應北島邀請,為2013年香港國際詩歌節譯兩部詩集,譯詩的繁體字版和簡體字版先後在香港和江蘇出版。2016年受廣西漓江出版社之托譯《普拉斯書信集》。翻譯作品的過程對於淩嵐等於是壹次文學培訓課。幾年後她的小說開始發表,她偶爾跟漓江的沈東子先生聊到,他說翻譯小說曾是他的文學自修課。對此淩嵐深有同感。純文學翻譯是時間和精力投入巨大但回報率極低的工作,唯壹的好處是讓譯者深度接觸所譯的經典,在淘金壹樣艱苦的文字礦山裏看到大師的寫作軌跡。翻譯為不少作者的文學起步提供了必要的知識和心理上的準備。
淩嵐的小說為什麽壹發表便能夠打動讀者?她的文字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在我與她交流中,我發現淩嵐是壹個寫著寫著,就會鉆進自己的故事裏去的人。她非常重視情景,就好比戲劇要有情節,她會虛構創造環境,讓主人公去生活,而主人公的命運變化,淩嵐壹方面給他或她設了局,然後也讓他們自己成長變化,淩嵐說她寫到壹定程度,故事自己開始慢慢生長,虛構人物開始有自己的命運。這也是淩嵐既非常用功的寫作,又喜歡與世界碰撞,並且不斷的閱讀、學習和與人交流。
雖然《離岸流》是淩嵐小說發表的處女作,但是在2015年淩嵐寫了壹篇短篇小說《帶雀斑的鸚鵡螺》,這篇非常奇特的精彩的短篇小說,被拒四年後,現終於見了天日。我特意找來讀了,我覺得就是這篇打入冷宮四年的小說,她的技巧也己渾然天成的成熟,使我不得不認為淩嵐確實有寫小說的特殊天分,她從壹個小城市布裏奇波特從繁華到落寞,無論是工業的文明,還是壹個人糾結的人生秘密,爆棚的荷爾蒙,跌巖起伏的壹生之戀,最後都會變得無影無蹤。留下了記憶的詩意。
其中有壹段描述女主角珍妮的文字:比喻是危險的。珍妮的嬌憨隨性是他的武器,她的性感天主教校服百褶裙的內裏,外面看不出,壹旦裙子穿上走動起來,那鮮紅的內褶就會像折扇壹樣打開,時不時閃瞎妳。妳想盯住多看壹會兒,它又折扇壹樣收起來,沒有了,虛虛實實。
形容了珍妮的性感魅力後,下面幾句話勾勒出她的慧黠性格:珍妮打量著我,眼睛裏閃過壹絲嘲諷,柏克萊的自由主義教育向前夫的項目壹樣在她身體裏起作用了。她嘴角只稍稍變化角度,笑就變成揶揄。
我幾乎難以相信這是她的第壹篇小說,怎麽看都是鋒芒畢露的。
最近,人們在花城文學奨初評提名作家作品名単中,在評論奨項中,又發現了淩嵐的名字,她的作品《歐美媒體及影象中的末世景觀》登在《花城2017年第5期;而今年2019年《花城》第4期域外視角將刋登淩嵐的文章:《移民文學:文學只有優劣、沒有新舊》;《江南》2019年第4期海外物語欄目中,出現淩嵐非虛構文學作品《經歷壹次美國高考》;而籌備己久的NPC新世紀詩典第二屆江南詩會暨第四屆亞洲詩人獎即將在蘇州隆重舉行之際,我又發現了淩嵐的名字又在參會詩人之中。她是以小說《離岸流》壹炮而紅的作家,在我剛寫完了她的小說故事,她卻以電閃雷鳴的速度,在小說、散文、詩歌、隨筆,非虛構文學、翻譯、評論?等多個領域全面出擊,並且旗開得勝,令人眼花繚亂。
紐約具有海外華人寫作的洪流,淩嵐與許多優秀的朋友在壹起,這是壹個充滿活力的寫作社區。這個社區的作者在線上線下呼應***勉,是中國國門之外中文作者壹個多彩的生態圈。在這個新移民文學創作的陣容裏,紐約是壹個很大的平臺,這些新移民受過高等教育,融入美國社會生活,他們的寫作題材視角廣闊,且具有深度,優秀的作家與作品層出不窮,他們的作品開始記錄他們在移民國家的歷史與現實,啟發新移民接受改變後的挑戰、考驗與機遇,甚至更多的思考與理解。其中,淩嵐無疑是很突出的壹位新移民作家。
三眼烏鴉出自於《權力遊戲》,是斯塔克家族最小的孩子,因為偶爾看到另壹家族兄妹亂倫被推下高塔,終身癱瘓殘廢。
他天生有操縱意念的能力,把自己的意念投放到烏鴉上,能隨著烏鴉穿越高墻,看到各族的過去和未來。他最後登上七族之王座。
網上解釋三眼烏鴉就是能以烏鴉的視角觀察所有人類的過去以及現在的活動,從而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實也就是上帝模式的鍵盤俠。
古往今來有壹小群真正的藝術家,他們是記錄者,也是創造者,他們是承載人類記憶的三眼烏鴉。並非每個中文寫作的人都能成為三眼烏鴉。
看官,請記住這個名字:淩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