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拖鞋其實有好幾雙,但那兩年我壹直穿著母親親手做的棉拖鞋。母親上了年紀,賦閑在家,長冬漫漫,早已經不再象當年在煤油燈下為壹家人納鞋底做鞋子了,只是閑了時偶爾做上壹兩雙。商場的商品琳瑯滿目,幾乎沒有買不到的東西。用母親的話講,買的鞋子是樣子貨,好看不耐穿,且鞋底是橡膠底,又硬還有刺鼻的味道,自己做的實惠又暖和。
從小到大,不知穿過多少雙母親手工做的布鞋,相信每個人都是穿著自己母親親手做的鞋子長大的吧。那時物質匱乏,吃穿用度大部分要靠自家制作,那些衣帽鞋子大部分出自每壹位母親之手。
布鞋的制作,非常繁瑣,從打漿糊做鞋夾子,納鞋底,到制作鞋面,既費時又費力,不僅考驗人的耐力,更能看出身為壹個當家女人的巧與拙。母親做鞋子的過程,我耳睹了十幾年,每壹道工序了然於心。
兒時的記憶中,每到寒冬來臨時,賦閑的母親空暇時手裏總會拿只鞋底在納,有時是壹個人,更多的時候是幾位同齡的嬸娘們湊在壹起,拉著家常,聊著生計,壹雙雙精致的鞋子在她們手下完成,漫長的壹冬轉眼便到了歲尾,年節便在眼前。不管是單鞋還是棉鞋都那麽漂亮,有普通的布面,也有條絨面的,孩子的鞋子更用心壹些,記得母親曾給我做過壹雙紅色絨面的棉鞋,愛美的我喜歡得每天都要試壹試。大年初壹上了腳,當時心裏得意極了。
鞋子,是每壹個家庭成員的新年禮物,大家穿著它,開始新的壹年的路程。日復壹日,年復壹年!
兒時的冬夜,漫長而寒冷,每當我睡醒壹覺,睜著惺忪的睡眼,恍惚仍能看到母親守著油燈在為我們縫衣納鞋。母親的身影被沒燈映得長長地,讓人感覺踏實而溫暖。迷糊中再次睡去,渾然不知母親做活計到幾更天,再醒來時,外面已然天亮。而母親則又忙著開始在竈間準備壹家人的早飯了。
後來,電燈取代了昏暗的油燈,母親也終於可以在明亮的燈光下從容地操勞家中的壹切。再後來,市場上各式各樣的鞋子開始出現,漂亮而時尚,母親們也解放了出來。但她們那雙操勞的雙手,卻沒那麽容易恢復細嫩白皙。那壹輩的母親們,含辛茹苦,任勞任怨,有幾個能夠養尊處優?
我曾註意過母親的手,由於常年裏裏外外打理家務,壹雙手粗礪而堅硬,與詩書中的那些蔥白的玉手無法相比。但就是這樣的壹雙手,卻挽起了壹家人的生活,將壹家的生計打理得溫馨踏實。
我穿著母親做的鞋子長大,穿著它在田野裏飛跑嬉戲,穿著它走進課堂,走出村子,走向縣城,走向外面的世界。 這壹走,就壹直走到現在,當那些精美漂亮的皮鞋運動鞋取代了母親的布鞋,歲月也悄然爬上了母親的額頭染白了她的雙鬢。盡管心中不願意承認,但歲月終沒有放過我們所有人。母親,老了!
母親做這雙鞋子的時候,眼睛已經花了,連穿針引線都有點吃力,卻接連著做了好幾雙拖鞋。
時代在變,歲月在走,但親情不變。母親的心裏始終裝著兒女,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予我們。手工布鞋,是屬於那個時代的符號,如今再沒人拿出耐心去費時費力地去做了。商場裏雖也有各式鞋面漂亮精美的布鞋,但底子卻是泛著濃重刺鼻味的橡膠底。穿著的感覺也截然不同,穿不出當初那份溫暖。
走在城市堅硬的路面上,腳上的鞋子也是與之匹配的各種軟硬皮質。想起那首歌裏唱的“最愛穿的鞋是母親納的千層底”,雖然我早已不穿母親納的布鞋了,可我清楚,不管腳上的鞋子怎麽變,但始終走不出母親的視線和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