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坐在車內,從車窗外看到雨簾中的故鄉風景如畫,霧靄中的群山似山非山,青山和白霧纏纏綿綿,給人朦朦朧朧、如夢似幻的感覺。來到故鄉,讓我滋生壹種如同置身在仙境中的浪漫情懷。
故鄉,在我心中永遠是壹副看不厭的畫卷,在這春雨綿綿的早春,這種感覺尤為強烈。來到故鄉,看看大雨過後的山水,妳會覺得自己的壹顆俗心會在突然間變得澄澈起來。
到了,終於到了久別的村莊。下了車,我們才走幾步,猛然發現了村裏的同齡人——軍婆。四目相對的剎那,我們幾乎在同時發出驚叫。昔日的靦腆男孩如今卻是早生華發,微微發福的身體早已不似當年消瘦。看到他的這壹變化,我不由得感嘆歲月如賊,神不知鬼不覺就偷走了每個人的青春風采,對任何人都不放過。我曾以為時光對我是無情的,把我從壹個黃毛丫頭變成了黃臉婆,卻不知時光對別人也是毫不客氣的,把壹個昔日俊秀的男孩變成了略顯老態的中年男人。
雖然和他是同齡人,盡管他的頭上有些白發煞風景,但他看上去還是體面的,不失風度的,相比之下,我就寒酸多了。這可能就是境遇不同的緣故吧?這些年,在外打拼的他發財了,蓋了樓房,買了車,日子好過了。
如果不是清明節我剛好回家了,也許我又見不到他;如果不是他剛好站在門外,也許我回家了也不壹定能見到他。這些年來,我已經極少見到村裏的同齡人。他們常年在外謀生,很少回家,回家時多半是春節期間;而我呢,也是難得回去,而且我壹般只在清明節前匆匆回去壹趟,陰差陽錯,致使我們在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裏難得會面。這次能見到他,還真是巧合呢!
為了生計,每個人都在奔波、勞碌,也因為各自被生活所逼,才使得人與人之間漸漸疏離、淡漠。然而,妳又能指責這是誰的錯呢?我也想和村裏壹同長大的人見面,但我又不能任性,不能在春節期間家裏的店鋪生意紅火的時候拋開生意不顧回家鄉,我只能選擇在生意較為清淡的清明時節回家鄉。
當他見過我後,是否也會心生感嘆,覺得我咋就變成這幅模樣了呢?我想,他壹定也會這麽想的。
和姐姐壹同來到奶奶家,看見姑父正抱著小孫孫坐在門口。奶奶在廚房烤火。姑媽和嬸嬸也都來了。大家難得聚在壹起,這次相見,自然分外高興。圍坐在火塘邊,奶奶和姑媽拉著我問長問短,久違的親情如同火塘裏的火焰,讓我在這乍暖還寒的早春感受到了壹絲暖意,身心漸漸溫熱起來。
吃過午飯,大家準備去掛山。先是到了姥爺的墳前,接著到了爺爺的墳前獻花、放鞭炮,然後才去了我的父母墳前。
靜立在父母墳前,我默默無語,只聽其他人說著希望父母要保佑什麽什麽的。我雖然不辭辛苦來了,也不想對著父母的墳塋說些他們聽不到的話,更不想擠出幾滴眼淚。不流淚不表示已經淡忘,雙眸濕潤的時刻,我不想讓他人發覺。不管父母是否能感應到我來過,我只要我的內心告訴我:今年的清明節,我回過家鄉。
掛山後,我和姐姐去了姨媽家。看到躺在床上的姨父,頭側向壹邊,我呼喚著“姨父”,他沒有轉過來,我以為他沒看到我,我又走到他的對面叫喚他,他還是不理我。表妹告訴我,姨父自從那次大病後就不認識任何人了,我這樣叫沒用的。
看著臉龐瘦得變形、眼神呆滯、表情木然的姨父,我心裏陡然壹酸,眼淚也快流出來了。經過這樣沈重打擊的家庭需要的是平和、微笑,而不是悲傷、嚎啕大哭,我不想破壞原本平靜的氣氛,強忍著淚水,哽咽著叮囑表妹要好好照顧爸爸,然後轉移了話題。
想當年,高大俊朗、儀表堂堂的姨父多麽春風得意,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女兒又考進了浙江大學,眼看著好日子快來了,卻沒料想大病接踵而至,還險些丟了命。如今,雖然暫時無性命之憂,卻也是如同廢人,吃喝拉撒要人照顧,鼻孔裏長期插著管子,沒有思維,不能言語。
看著躺在床上的姨父,我知道了什麽叫“人生無常”。但願姨父還能迎來壹次奇跡,早日變成正常人。表妹和表弟在外地工作,離家遠,瘦弱的姨媽壹個人照顧著姨父,真是太苦了!苦不堪言的姨媽卻又是樂觀堅強的,她的言談舉止中並未流露半點厭倦和抱怨,我覺得姨媽真的挺偉大。
在姐姐家住了壹晚,第二天早上,我決定回自己的家。沒有了父母的家鄉,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匆匆而來,只為在父母墳前靜立片刻,只為看看老態龍鐘的奶奶,只為看看與之前判若兩人的姨父,如此,也算了卻了壹樁樁心願。心願已了,我也該返程了。
坐在返程的車內,從車窗外看到故鄉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欣慰。我相信,這條連貫湘鄂的高速公路壹定是壹條通向繁榮、昌盛的金光大道,故鄉的明天只會越來越美好!
班車向前行駛,我的思緒也在慢慢轉換,心情是由輕松轉為沈重。父母的墳塋在雨簾中依稀可見,心又似被蟲蟻噬咬,開始隱隱作痛。眼淚,不爭氣地溢出眼眶……
再見了,故鄉!再見了,我敬愛的爹娘!再到某壹年春暖花開的時節,我再回故鄉,再把您們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