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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元代研究

攀桂仰天高。《餞謝子蘭分韻詩》杜甫唐《春日憶李白》渭北春天樹,

江東日暮雲。《芝雲堂以風林纖月落分韻得纖字》杜甫唐《夜宴左氏莊》風林纖月落,

衣露凈琴張。《以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分韻得夢字》杜甫唐《羌村三首》夜闌更秉燭,

相對如夢寐。《以冰壺玉衡懸清秋分韻得壺字》杜甫唐《寄裴施州》金鐘大鏞在東序,

冰壺玉衡懸清秋。《玉山佳處以愛汝玉山草堂靜分韻得靜字》杜甫唐《崔氏東山草堂》愛汝玉山草堂靜,

高秋爽氣相鮮新。《秋華亭以天上秋期近分韻得秋字》杜甫唐《月》天上秋期近,

人間月影清。《金粟影以荷凈納涼時分韻得涼字》杜甫唐《攜妓納涼晚際遇雨》竹深留客處,

荷凈納涼時。《以柳塘春水漫分韻得柳字》嚴維唐《酬劉員外見寄》柳塘春水漫,

花塢夕陽遲。《漁莊以解釣鱸魚有幾人平聲字分韻得人字》杜牧(壹作許渾)唐《寄桐江隱者》嚴陵臺下桐江水,

解釣鱸魚有幾人。《分藍田日暖玉生煙為韻余探得藍字坐無長幼能詩者鹹賦焉》李商隱唐《錦瑟》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以丹桂五枝芳分韻得五字》馮道唐五代《贈竇十》靈椿壹株老,

丹桂五枝芳。《以凍合玉樓寒起粟分韻得凍字》蘇軾宋《雪後書北臺壁》凍合玉樓寒起粟,

光搖銀海燭生花。《以炯如流水涵青萍分韻得流字》蘇軾宋《月夜與客飲酒杏花下》褰衣步月踏花影,

炯如流水涵青萍。《春草池波亭以銀漢無聲轉玉盤分韻得聲字》蘇軾宋《中秋月》暮雲收盡溢清寒,

銀漢無聲轉玉盤。《以滿城風雨近重陽分韻得滿字》潘大臨宋《斷句》滿城風雨近重陽。

用詩凡22首,其中以漢魏六朝詩句為韻者3首,不到14%,以唐詩為韻者15首,近70%,以宋詩為韻者4首,約占18%。其中,唐詩出自李白、杜甫、嚴維、杜牧、李商隱、馮道馮道為晚唐、五代人,此詩見《全唐詩》。這裏用他的“丹桂五枝芳”為韻,乃表示吉慶之意。此次賦詩,為王子充弟子就試,特為預祝其“攀月桂且有日”,故選此詩句為韻。,而杜詩獨占10首,余各1首,正見玉山主人、玉山詩客最好杜詩。但他們所喜之杜詩,不同於宋人心目中之杜詩,不取其“瘦硬”、“枯淡”,但得其“清逸”、“流美”。自然,對宋詩也不取黃庭堅及江西詩派,4首宋詩中,3首為東坡詩,其余壹首,則因節令(重陽)而取用。蘇東坡為宋人中近唐風者,可見元末宗唐得古之風氣不減昔日,而對宋詩則更見疏離,與明代之詩學風氣更為接近了。

三、倪瓚

以文人畫為主的元代繪畫藝術在中國繪畫史上占有較高的地位。元代以畫名家而可考者,約有420余人之多,最知名者為趙孟頫、仇遠、倪瓚、王蒙、吳鎮、黃公望、王冕等人,這些人又都為擅名壹時的詩人,因而,詩畫融合,詩境通於畫意,詩風融於畫風,頗為突出。元詩中題畫詩占有相當的比例,這些題畫詩,融註了文人畫的審美意境與理想,亦能體現詩人畫家們對唐詩的接受眼光。

繪畫史上有“元四家”之稱,通常指元末四大名家:倪瓚、吳鎮、黃公望、王蒙。王蒙不以詩名,其余三人,皆以詩、畫擅名,且詩風、畫風較為壹致,審美趣味、及對唐詩的接受眼光也較為接近,現以倪瓚為其代表,研究他們的詩風與詩學觀念。

倪瓚(1301—1374),字元鎮、玄瑛,號雲林,別號風月主人、朱陽館主、幻霞子、懶瓚等,無錫人,於畫、詩、書皆深得要旨,被後人推為“三絕”。畫居逸品,詩文不屑於苦吟,而神思散朗,意格自高。有《倪元林先生詩集》6卷、《清?閣全集》12卷等。

倪瓚詩文,於元末中獨標壹格。《元詩選》初集《倪瓚小傳》稱:“論者謂如白雲流天,殘雪在地。楊鐵崖曰:‘元鎮詩才力似腐,而風致特為近古。’吳匏菴曰:‘倪高士詩能脫去元人之秾麗,而得陶、柳恬淡之情,百年之下,試歌壹二篇,猶堪振動林木也。’”可見其風致。於唐詩中獨取王、孟、韋、柳,形成其詩歌、繪畫中“簡逸之韻”、“蕭散幽淡”之美。

倪瓚詩畫皆以“天真幽淡”為宗,著名畫家潘天壽在所著《中國繪畫史》中論之頗詳,其雲:“論者謂仲圭(吳鎮)大有神氣,子久(黃公望)特妙風格,叔明(王蒙)奄有前規……三家未洗縱橫習氣,獨雲林古淡天然,米顛後壹人而已。宋人易摹,元人難摹;元人猶可學,獨雲林不可學。其畫正在平淡中,出奇無窮,直使智者息心,力者喪氣,非巧思力索可造也。”潘天壽:《中國繪畫史》,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3年版,頁175。可見崇尚“古淡天然”乃其藝術精神之核心。因而,倪瓚於唐詩中最標舉韋、柳,在《謝仲野詩序》雲:

詩亡而為騷,至漢為五言。吟詠得性情之正,其惟陶淵明乎!韋、柳沖淡蕭散,皆得陶之旨趣。下此則王摩詰矣。何則?富麗窮苦之詞易工,幽深閑遠之語難造。至若李、杜、韓、蘇,固已煊赫焜煌,出入今古,逾前而絕後,校其情性有正始之遺風,則間然矣。

倪瓚於唐人,宗韋、柳,而冷落李、杜,這種趣味,實逸出主流思潮之外,更具個性意識,也是元末人張揚自我精神處。另外,雖也及於王維,但以韋、柳居首,而以摩詰居後,這樣明分高下,正見其冰雪心性,不容半點塵氣。在倪瓚的觀念中,“幽深閑遠”之意境,不只是壹種藝術的風格,而必與“孤高淡泊”之襟懷、“超佚絕塵”之性情相關聯,方能造至。以此為標準,王維也只入得二流。正是這種極度崇尚孤高、絕俗的精神,滋養了他的詩筆與畫筆,詩心與畫魂。吟詩作畫,只是他的精神的自然流動,因而,他之取法韋、柳,更重在獲得韋、柳之情性,他的詩論、畫論的核心,亦重在調養心性、滋養性靈。

倪瓚曾自述其生活情狀:“謝絕塵事,遊心淡泊,清晨櫛沐竟,遂終日與古書古人相對,形忘道接,翛然自得也。”(《清?閣稿·玄文館讀書詩序》)這與李肇《唐國史補》所載“韋應物,立性高潔,鮮食寡欲,所坐焚香掃地而坐”(卷下),頗為相類。因而,明人何良俊《四友齋叢說》雲:“倪雲林詩法韋蘇州,思致清遠,能道不吃煙火食語,昔人言韋蘇州鮮食寡欲,愛掃地焚香而坐,雲林實類之,蓋不但其詩酷似而已。”故知雲林師法韋應物、標舉韋應物,乃以性情為本、人格為歸。因而,當他以人生為藝術的實踐方式,以藝術為人生的存在方式時,他的人品、詩品、畫品,獲得了壹種高度的和諧、融合。其幽深、古淡、閑遠的境界,是其藝術的風格,亦是其心靈的境界、人生的境界。不分詩裏、詩外,不拘法度、程式,唯自適其性、自怡其情,“杖履自隨,詠歌自娛”,其作畫,逸筆草草,作詩,稱情而發。因而,其審美趣味雖與鐵崖、玉山不盡相同,但“宗唐性靈”的傾向仍較壹致。

倪瓚在《答張藻仲書》中有壹段著名的論畫之語:“仆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因而,其詩之清雋絕俗,亦極見胸中逸氣。如:

厭聽殘春風雨,卷簾坐看青山。波上鷗浮天遠,林間鶴帶雲還。(《為曾高幹畫湖山舊隱》)

隱幾方熟睡,故人來扣扉。壹笑無言說,清坐淡忘機。衣上松蘿雨,袖中南澗薇。相告山中來,山中無是非。(《贈惟寅》)

蘭生幽谷中,倒影還自照。無人作妍暖,春風發微笑。(《題臨水蘭》)

這些小詩皆神思散朗,悠然興遠;韻高意閑,時呈野態。師法韋、柳,參以王、孟的意味頗濃。鄭元枯《題元鎮畫》贊雲:“倪郎作畫如斫冰,濁以凈之而獨清。溪寒沙瘦既無滓,石剝樹皴能有情。”壹“清”、壹“情”字,雖評其畫,亦得其詩之真味。

倪瓚曾作《竹枝詞》八首,其中如:“阿翁聞說國興亡,記得錢王與嶽王。日暮狂風吹柳折,滿湖煙雨綠茫茫。”“錢王墓田松柏稀,嶽王祠堂在湖西。西泠橋邊草春綠,飛來峰頭烏夜啼。”以真率出“悲情”,人謂有“遺民之恫”錢基博:《中國文學史》,頁843。,實含更深沈的“無常之悲”。惲南田《甌香館畫跋》中曾說:“元人幽亭秀木,自在化工之外壹種靈氣。惟其品若天際冥鴻,故出筆便如哀弦急管,聲情並集,非大地歡樂場中可得而擬議者。”此語論倪瓚詩亦極當。其高情之中亦蘊悲情,清逸之中亦含凝重。

倪瓚詩放跡山水、寄寓高情,疏筆淡墨、獨抒性靈,代表了元人師法王孟、韋柳的最高成就,亦是元末“宗唐性靈”派中詩歌成就頗為突出的代表。明人顧起綸《國雅品》雲:“倪隱君元鎮,高風潔行,為我明逸人之宗。讀其詞,足以陶性靈,發幽思。”“振秀絕響,不忝韋柳”,以為明代隱逸之宗,標榜甚高。倪瓚清美絕俗的審美精神與藝術趣味,以詩畫為隱、以琴酒為隱的生活方式,以及對王、孟、韋、柳詩體的推尊,在明清的江南文士間確亦形成了壹股頗為濃厚的風氣。

倪瓚與楊維楨、顧瑛江南諸雅士壹道,以其創作、人生來實踐、完成其高標性靈的詩學主張,他們的詩篇即性靈之詩,他們的人生更為性靈化的人生。他們以放浪不羈、風流豪俊的性情,尋找、發現、創造天地間至真、唯美、深情的人世風景。沈溺於自我的藝術、性靈世界,疏離於滾滾濁世,無疑對明清之性靈派發生著深遠的影響。

第三節宗唐“雅正”之結響

壹、傅若金

傅若金(1304—1343),初字汝礪,揭傒斯改為“與礪”,新喻(今屬江西)人。曾官廣州文學教授,詩名亦盛於壹時。今存《傅與礪詩文集》20卷。

傅若金少時學詩於範梈之門,後又見賞於虞集、揭傒斯,因而詩學思想、唐詩觀念皆本於元四家所倡導的“宗唐雅正”之說,以唐為宗,以雅正為歸,使儒家風雅之教,繼得倡行。《四庫全書總目·傅與礪詩文集》稱其詩文“和平雅正,無棘吻螫舌之音”(卷壹六七)。在《贈魏仲章論詩序》中,傅若金論曰:

余何足以知詩哉!獨嘗遠遊於先輩之以文章名天下而及見之者:鄒人範先生、蜀郡虞公、浚儀馬中丞,其機軸不同,要皆傑然不可及者也。而今先後逝矣,退老於山林矣。其在朝者,翰林揭先生、歐陽公,深厚典則,學者所***宗焉……凡其學之所詣,雖不可合論,而皆捐去金人麄厲之氣,壹變宋末衰陋之習,力追古作,以鳴太平之盛。

自述其詩學師承,亦論及元代詩學之主流精神,即剔除宋、金衰陋之積習,“鳴太平之盛”,得“深厚典則”,這些思想直承元中期京華文臣之說,代表著元末唐詩學蛻變期“宗唐雅正”之音的余響。但畢竟盛世漸衰,古音已渺,因而,雖力倡“雅正”、“典則”、“鳴太平”,也不免生出徒然之慨。在《鄧林樵唱序》中傅若金嘆曰:“自騷雅降,而古詩之音遠矣。漢魏晉唐之盛,其庶幾乎?時之異也,風聲氣習日變乎流俗,淩夷以至於今,求其音之近古,不已難哉!”這與元中期充滿自信、充滿期望地自比漢唐,力追漢唐,實已難同。

本於“雅正”的詩學思想,傅若金亦以盛唐為宗,推尊李杜而兼法眾體,其雲:

唐海宇壹而文運興,於是李杜出焉!太白曰:“大雅久不作。”子美曰:“恐與齊梁作後塵。”其感慨之意深矣。太白天才放逸,故其詩自為壹體;子美學優才贍,故其詩兼備眾體,而述綱常、系風教之作為多。《三百篇》以後之詩,子美又其大成也。……唐人以詩取士,故詩莫盛於唐。然詩者,原於德性,發於才情,心聲不同,有如其面。故法度可學,而神意不可學。是以太白自有太白之詩,子美自有子美之詩,昌黎自有昌黎之詩。其它如陳子昂、李長吉、白樂天、杜牧之、劉禹錫、王摩詰、司空曙、高、岑、賈、許、姚、鄭、張、孟之徒,亦皆各自為壹體,不可強而同也。(《詩法正論》《詩法正論》傳為傅若金祖述其師範梈之意而作,是否屬實尚有待考辨。但此篇觀點,頗能代表“宗唐雅正”的立場,其出現在元末,可視作“宗唐雅正”結響期的作品。為方便起見,暫置傅若金名下。)

這段話亦為“宗唐雅正”壹派原有的主張,出現在元末,更有總結意味。其內容不外以下幾點:1“詩莫盛於唐”。其原因,壹為“海宇壹而文運興”,即世道關乎文運,二為“唐人以詩取士”,這兩點也被認為是宋詩不及唐詩的原因。2李杜並尊。以李杜為唐詩之極至,不加軒輊。這壹點與宋人、明人的主張皆有所不同,顯示出元代唐詩學處於由宋入明的過渡性時期的特征。3唐詩千花萬木,風格各異,學唐宜兼法眾美。4唐詩是“性情”與“法度”之兼美,唐詩之“法度”可學,“性情”、“神意”則不可遽學。“性情”須參會、涵養,宗唐之終歸,乃在得唐人“性情”之正。

傅若金對於唐、宋詩之看法也同樣代表著元人對這壹問題的普遍性意見,其雲:

唐人以詩為詩,宋人以文為詩。唐詩主於達性情,故於《三百篇》為近;宋詩主於立議論,故於《三百篇》為遠。然達性情者,《國風》之余;立議論者,《雅》、《頌》之變,固未易以優劣也。詩至宋南渡末而弊又甚焉。高者刻削矜持太過;卑者模仿掇拾為奇;深者鉤玄撮怪,至不可解;淺者杜撰張皇,有若俳優。至此而作詩之意泯矣。(《詩法正論》)

傅若金稱唐人以詩為詩,宋人以文為詩;唐詩主情,於《三百篇》為近;宋詩主理,於《三百篇》為遠。這正是元人“宗唐抑宋”的原因和根據所在,除去元代正統文士所深斥的晚唐、宋末詩弊,就唐、宋兩種詩型而言,實各有千秋,然而,元人不遺余力“宗唐抑宋”,用心正在此:復興風雅之旨,使詩歌由“主理”返歸於“主情”,恢復詩歌吟詠性情的古老方式,元人於此著力最深,並完成了這壹轉變,從而為明詩之“宗唐”、“主情”奠定了基礎。因而,傅若金雖口稱唐、宋詩“未易以優劣也”,然而,壹“近”壹“遠”,壹“余”(正)壹“變”之論,實已明分高下、優劣。對宋末詩之高者、卑者、深者、淺者,皆予鞭笞,更是典型的元代詩學觀念。

元末與傅若金倡為同調者,還有另壹位詩人、詩論家戴良。他也在風衰俗怨的末世為宗唐“雅正”作最後的堅守。

二、戴良

戴良(1317—1383),字叔能,號九靈山人,浦江(今屬浙江)人。初為月泉書院山長,至正年間,薦授淮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儒學提舉。明洪武十五年,召至京師,以辭官忤旨待罪,次年自裁而亡,終未食明祿。有《九靈山房集》30卷。

戴良少學文於金華柳貫、黃溍、吳萊,學詩於余闕,皆得其傳,詩名遠揚。柳、黃、吳,皆為理學名家,亦為文學家,其詩學觀念與虞集、揭傒斯、歐陽玄等儒學文臣同調,亦以“宗唐雅正”相倡。戴良傳承師學,深通濂洛性理之微言,且以振興詩道風雅為己任。在元末世道衰離之時,猶高標“風雅”之旨,《皇元風雅序》壹文,既是他的詩學思想的核心,同時也可視為有元壹代“宗唐雅正”之倡的終結之論,其內容主要有:

(壹)溯源

《皇元風雅序》開篇即雲:

昔者孔子刪詩,蓋以周之盛世,其言出於民俗之歌謠,施之邦國、鄉人,而有以為教於天下者,謂之風;作於公卿大夫,陳之朝廷,而有以知其政之廢興者,謂之雅。及其衰也,先王之政教雖不行,而流風遺俗,猶未盡泯,此陳古刺今之作,又所以為風雅之變也。然而氣運有升降,人物有盛衰,是詩之變化,亦每與之相為於無窮。(《皇元風雅序》,《九靈山房集》卷二九)

追溯詩道之源於“風”“雅”,元人“宗唐”必溯源於此。從元初郝經、劉因、戴表元、趙孟頫,到元中葉虞集、揭傒斯、歐陽玄,至元末傅若金、戴良,有元壹代詩學主潮皆以宗唐而舉風雅。又以“氣運升降”論“詩道正變”,倡行詩教,以詩道關乎王道。

(二)立宗

以“漢”、“唐”最得“風雅”之遺意,是為詩之嫡傳、正宗。元人“宗唐得古”、“宗唐抑宋”,皆本於使詩道正統不墜,傳承詩道之正脈。因而,即使從詩歌藝術的角度,可以認同宋之大家“視唐為無愧”,但作為兩種詩歌範式,其與“風雅”之源的關系,則必以唐音近、而宋調遠,唐可宗,而宋必黜。唐音乃“風雅”之正聲。其雲:

漢興,李陵、蘇武五言之作,與凡樂府詩詞之見於漢武之采錄者,壹皆去古未遠,“風雅”遺音,猶有所征也。魏晉而降,三光五嶽之氣分,而浮靡卑弱之辭,遂不能以復古。唐壹函夏,文運重興,而李、杜出焉。議者謂李之詩似“風”,杜之詩似“雅”,聚奎啟宋歐、蘇、王、黃之徒,亦皆視唐為無愧。然唐詩主性情,故於“風”、“雅”為猶近;宋詩主議論,則其去“風”、“雅”遠矣。(《皇元風雅序》,《九靈山房集》卷二九)

亦以唐追漢,直溯風雅。又,唐與宋比,“唐詩主性情,故於‘風’、‘雅’為猶近;宋詩主議論,則去‘風’、‘雅’遠矣”。此論亦與傅若金同,代表著元人對唐、宋詩的壹貫性評價。李之詩似“風”,杜之詩似“雅”,則於李、杜亦取並尊的態度。這些主張無疑都是元人普遍的唐詩觀念。

(三)標舉“元音”

戴良雲:“能得夫風雅之正聲,以壹掃宋人之積弊,其惟我朝乎?”正是元人“宗唐黜宋”、“復興風雅”詩學觀念的現實動機。身在元末,總結元代詩學風氣、詩學觀念,其言論無疑具有壹定的史學價值和詩學意義。其雲:

我朝輿地之廣,曠古所未有。學士大夫乘其雄渾之氣以為詩者,固未易壹二數……蓋方是時,祖宗以深仁厚德,涵養天下垂五六十年之久,而戴白之老,垂髫之童,相與歡呼鼓舞於閭巷間,熙熙然有非漢、唐、宋之所可及,故壹時作者,悉皆餐淳茹和,以鳴太平之盛治,其格調固擬諸漢、唐,理趣固資諸宋氏,至於陳政之大,施教之遠,則能優入乎周德之未衰,蓋至是而本朝之盛極矣。繼此而後,以詩名世者,猶累累焉。語其為體,固有山林、館閣之不同,然皆本之性情之正,基之德澤之深,流風遺俗,班班而在。劉禹錫謂八音與政通,文章與時高下,豈不信然歟?(《皇元風雅序》,《九靈山房集》卷二九)

從這壹段話,或可更多地理解戴良等人辭官忤旨而終不肯仕明的心理。戴良稱“我朝輿地之廣,曠古所未有”,“祖宗以深仁厚德,涵養天下垂五六十年之久,而戴白之老,垂髫之童,相與歡呼鼓舞於閭巷間,熙熙然有非漢、唐、宋之所可及”,視元朝為太平極盛之世,由此,亦以元音為壹代“盛世之音”,兼具各種美質:其格“雅”——“餐淳茹和,以鳴太平之盛治”;其品“正”——“本之性情之正,基之德澤之深”;兼周、漢、唐、宋之眾美——格調擬諸漢、唐,理趣資諸宋氏,王化大行,則優入乎周德之未衰。推重“元音”甚至。

從以詩歌為教化之用的觀點出發,戴良於唐詩人中仍最推舉杜甫。元末宗李白、李賀之風最盛,詩人們爭摹二李,惟恐不及,戴良則仍堅持歸宗杜甫。元末詩人張憲以取法二李而名世,戴良在為他作的序中寫道:“子美之詩,或謂之詩史者,蓋其可以觀時政而論治道也。今思廉(張憲)之詩,語其音節步驟,固以兼取二李諸人之所長,而不盡出於子美。若夫時政之有系,治道之有補,則其得之子美者深矣。”(《玉笥集序》,《九靈山房集》卷壹二)可見,用盡心思,努力在詩人與杜甫間尋找其彌合點。

創作上,戴良也努力實踐其“宗唐雅正”之主張。身處元之末世,當時詩壇流行鐵崖體之“奇矯”、倪瓚詩之“蕭散、幽絕”、顧瑛之“清麗芊綿”,此外,又有綺艷、清靡、纖秾之詩興,而戴良獨多興亡之深慨,風雅之健舉。楊汯在《九靈山房集序》中稱道戴良詩文“詞深興遠,而有鏘然之音,悠然之趣”,“不為刻深之辭,而亦無淺露之態;不為纖秾之體,而亦無矯亢之氣……舂容豐潤,故意無不逮,味無不足”。元末世衰俗亂,而戴良猶持守著“宗唐”“雅正”之調,“舂容豐潤”、“味永意足”,不欲露末世之衰跡,真可謂用心良苦。

戴良於1383年卒,時元亡十六年。《四庫全書總目·九靈山房集》稱其詩:“風骨高秀,迥出壹時,眷懷宗國,慷慨激烈,發為吟詠,多磊落抑塞之音。”(卷壹六八)戴良《自贊》亦稱:“處榮辱而不二,齊出處於壹致,歌黍離麥秀之詩,詠剩水殘山之句。”江山易主,歷經變故,為壹代“元音”所倡的“雅正”之調,終成絕響,其詩篇亦不得不換成“黍離麥秀”之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