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表現手法:1,引典 2,象征 3,首尾呼應
註:無端:沒有來由,無緣無故地
五十弦:傳說古瑟有五十根弦,後來古瑟多為二十五根弦
年華:青春年華,這裏指壹生
望帝:周朝末年蜀國的君主的稱號,傳說他死後,魂魄化為鳥,名杜鵑,暮春而鳴,也哀痛亡國
春心:傷春之心,比喻對美好事物失去的懷念
可:難道
註:“壹弦壹柱思華年”中的“思”讀去聲。因為律詩中不能壹句出現三個平聲。
文學常識:選自《李商隱詩歌集解》.李商隱,字義山,號玉豀生.著有《李義山詩集》
譯文編輯本段 錦瑟呀,妳為何竟有五十條弦?每弦每節,都令人懷思黃金華年。我心如莊子,為蝴蝶曉夢而迷惘;又如望帝化杜鵑,寄托春心哀怨。滄海明月高照,鮫人泣淚皆成珠。藍田紅日和暖,可看到良玉生煙。悲歡離合之情,豈待今日來追憶,只是當年卻漫不經心,早已惘然。 題解編輯本段 這首詩歷來註釋不壹,莫衷壹是。或以為是悼亡之作,或以為是愛國之篇或以為是自比文才之論,或以為是抒寫思念待兒錦瑟。但以為是悼亡詩者為最多。有人認為,開首以瑟弦五十折半為二十五,隱指亡婦華年二十五歲。這話未免有嫌牽強。但是,首聯哀悼早逝卻是真實。頷聯以莊子亡妻鼓盆而歌和期效望帝化成子規而啼血,間接地描寫了人生的悲歡離合。頸聯以鮫人泣珠和良玉生煙的典故,隱約地描摹了世間風情迷離恍惚,可望而不可至。最後抒寫生前情愛漫不經心,死後追憶已經惘然的難以排遣的情緒。 典故編輯本段 錦瑟:瑟的美稱。
無端:沒來由的。
五十弦:古瑟有五十弦。
柱:弦的支柱。
華年:美好的年華,指少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望帝句:《莊子?齊物論》:"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商隱此引莊周夢蝶故事,以言人生如夢,往事如煙之意。
《華陽國誌?蜀誌》:"杜宇稱帝,號曰望帝。……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授之義,遂禪位於開明。帝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子鵑即杜鵑,又名子規。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壹九《杜鵑》詩註引《成都記》:"望帝死,其魂化為鳥,名曰杜鵑,亦曰子規。"
關於這首詩的解讀從主意上主要分為兩類:
壹是認為這是壹首評悼妻子王氏的詩,首聯為“景”,看到素女彈五十弦瑟而觸景生情;次聯為比“喻”,借莊周化蝶,杜鵑啼血比喻妻子的死亡;三聯為“幻”,珍珠為之落淚,寶玉為之憂傷;末聯為“感”,情已逝,追思也是惘然!
二是認為這是詩人對逝去年華的追憶,首聯為“起”,借五十弦之瑟喻人生之五十年華;次聯為比“承”,在渾然不覺間人生將走到盡頭;三聯為“轉”,以明珠寶玉比喻自己的才能;末聯為“合”,歲月催人老,壹切都是惘然!
句解編輯本段 “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壹晃年已半百,回首當年,壹言難盡。“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曾經有夢想,曾經害相思。“滄海明月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可是,夢想和相思都破滅,所得只是眼淚和迷惘。過去生活的圖景如藍田玉山上的縷縷玉煙,依稀可見。“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現在回想,舊情難忘,只是壹切都恍如隔世了。我最怕的就是最後壹句,“已”壹字,可怕至極。若非年少無知,何至如此!然人人最感嘆之事,便是少年時景。 註釋編輯本段 1.朱註:《周禮?樂器圖》:"雅瑟二十三弦,頌瑟二十五弦,飾以寶玉者曰寶瑟,繪文如錦者曰錦瑟。"《漢書?郊祀誌上》:"秦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古瑟大小不等,弦數亦不同。義山《回中牡丹為雨所敗》詩有"錦瑟驚弦破夢頻";《七月二十八日夜與王鄭二秀才聽雨後夢作》詩有"雨打湘靈五十弦"。無端:沒來由,無緣無故。此隱隱有悲傷之感,乃全詩之情感基調。歷代解義山詩者,多以此詩為晚年之作。商隱享年不足五十,故此借"五十弦"起興,暗喻生平,引發以下"壹弦壹柱"之思憶。
2.莊生句:《莊子?齊物論》:"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商隱此引莊周夢蝶故事,以言人生如夢,往事如煙之意。
佳人錦瑟,壹曲繁弦,驚醒了詩人的夢景,不復成寐。這裏面隱約包涵著美好的情境,卻又是虛緲的夢境。也有著人生如夢的惆悵和迷惘。
3.望帝句:《華陽國誌?蜀誌》:"杜宇稱帝,號曰望帝。……其相開明,決玉壘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堯舜禪授之義,遂禪位於開明。帝升西山隱焉。時適二月,子鵑鳥鳴,故蜀人悲子鵑鳥鳴也。"子鵑即杜鵑,又名子規。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壹九《杜鵑》詩註引《成都記》:"望帝死,其魂化為鳥,名曰杜鵑,亦曰子規。"
4.滄海句:《博物誌》:"南海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績織,其眼泣則能出珠。"《新唐書?狄仁傑傳》:"仁傑舉明經,調汴州參軍,為吏誣訴黜陟,使閆立本如訊,異其才,謝曰:'仲尼稱觀過知仁,君可謂滄海遺珠矣。"
5.藍田句:《元和郡縣誌》:"關內道京兆府藍田縣:藍田山,壹名玉山,在縣東二十八裏。"《文選》陸機《文賦》:"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困學紀聞》卷十八:司空表聖雲:"戴容州謂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李義山玉生煙之句蓋本於此。"
6.尾聯理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攏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與開端的“華年”相為呼應。詩句是說:如此情懷,豈待今朝回憶始感無窮悵恨,即在當時早已是令人不勝惘然惆悵了.那麽今朝追憶,其為悵恨,又當如何!
詩人用這兩句詩表達出了幾層曲折,而幾層曲折又只是為了說明那種悵惘的苦痛心情。詩之所以為詩者在於此,玉溪詩之所以為玉溪詩者,尤在於此。 賞析編輯本段 壹、此詩是義山詩之代表作,但頗難解說。宋劉攽《貢父詩話》雲:"《錦瑟》詩,人莫曉其意,或謂是令狐楚家青衣也。"《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二十二引黃朝英《緗素雜記》曰:"義山《錦瑟》詩雲……山谷道人讀此詩,殊不解其意,後以問東坡。東坡雲:'此出《古今樂誌》,雲: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聲也適、怨、清、和。'案李詩'莊生……',適也;'望帝……',怨也;'滄海……',清也;'藍田……',和也。壹篇之中,曲盡其意。史稱其瑰邁奇古,信然。"元好問《論詩絕句》雲:"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以上詠"青衣"(艷情)說乃小說家言;詠錦瑟說頗得宋人贊同。明人胡應麟於此二說皆疑之。其後說者紛紜,大抵有"自傷生平"(清何焯、汪師韓、薛雪、宋翔鳳)說、"悼亡"(清朱鶴齡、朱彜尊、何焯、馮浩、程夢星、姚培謙、近人張采田、孟森等)說、"政治寄托"(清杜詔,近人張采田、岑仲勉等)說、"詩序"(清何焯、王應奎、)說、"寄托不明"(清屈復、近人梁啟超)說、"自寓創作"(錢鐘書)說等。其中持"悼亡"或"自傷"說者較多。然"悼亡"實際上也是"自傷"的內涵之壹,故"自傷"說似更圓通。茲引劉、余《集解》以備參讀:"自傷身世之說,較為切實合理。……首聯謂見此五十弦之錦瑟,聞其弦弦所發之悲音,不禁悵然而憶己之華年往事。……頷腹二聯,即承'思華年'而寫回憶中之華年往事,……'莊生'句系狀瑟聲之如夢似幻,令人迷惘,用意在'夢'字'迷'字。而此種境界亦即以象征詩人身世之如夢似幻,惘然若迷。……'望帝'句系寫瑟聲之淒迷哀怨,如泣鵑啼血,著意在'春心'字、'托'字。'春心'本指愛情之向往追求,常用以喻指對理想之追求。……'望帝'句殆謂己之壯心雄圖及傷時憂國、感傷身世之情均托之哀怨淒斷之詩歌,如望帝之化鵑以自抒哀怨也。杜鵑即作者之詩魂。……'滄海'句寫瑟聲之清寥悲苦……正含滄海遺珠之意。……'藍田'句似寫瑟聲之縹緲朦朧……或以喻己所向往追求者,皆望之若有,近之則無。……要之,頷、腹二聯並非具體敘述其華年往事,而系借瑟聲之迷幻、哀怨、清寥、縹緲以概括抒寫其華年所歷之種種人生遭際、人生境界、人生感受。……末聯含義明白……謂上述失意哀傷情事豈待今日追憶方不勝悵恨,即在當時亦惘然若失矣。
二、本詩屬於壹首晚年回憶之作,雖然有些朦朧,卻歷來為人傳誦。
詩的首聯由幽怨悲涼的錦瑟起興,點明“思華年”的主旨。無端,無緣無故,沒有來由。五十弦,《 史記·封禪書 》載古瑟五十弦,後雖壹般為二十五弦,但仍有其制。詩的壹、二兩句是說:繪有花紋的美麗如錦的瑟有五十根弦,我也快到五十歲了,壹弦壹柱都喚起了我對逝水流年的追憶。
詩的頷聯與頸聯是全詩的核心。在頷聯中,莊周夢蝶的故事見《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歟,蝴蝶之夢為周歟 ?”詩句中的“曉夢”,指天將亮時做的夢。“ 迷蝴蝶”,指對自己與蝴蝶之間的關系迷茫。面對群雄逐鹿,變化劇烈的戰國社會,莊周產生了人生虛幻無常的思想,而李商隱則是有感於晚唐國勢衰微,政局動亂,命運如浮萍而用此典故的。用此典故,還包含著他對愛情與生命消逝的傷感。他似乎已預感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了,要把深深的痛苦與怨憤傾泄出來 。望帝的傳說見《 寰宇記》說 :“ 蜀王杜宇,號望帝,後因禪位,自亡去,化為子規 。”子規即杜鵑。詩人筆下美麗而淒涼的杜鵑已升華為詩人悲苦的心靈。深沈的悲傷,只能托之於暮春時節杜鵑的悲啼,這是何等的淒涼。
頸聯緊接頷聯,《 新唐書·狄仁傑傳》載:“(狄仁傑 )舉明經,調汴州參軍,為吏誣訴黜陟。使閻立本召訊,異其才,謝曰:‘仲尼稱觀過知仁,君可謂滄海遺珠矣。’”《三國誌·吳誌·諸葛恪傳》:“恪少有才名,孫權謂其父瑾曰:‘藍田生玉,真不虛也。’”“珠”、“玉 ”乃詩人自喻,不僅喻才能,更喻德行和理想。詩人借這兩個形象,體現自己稟具卓越的才德,卻不為世用的悲哀。詩的尾聯,采用反問遞進句式加強語氣,結束全詩。“此情 ”總攬所抒之情,“ 成追憶”則與“思華年”呼應。可待即豈待,說明這令人惆悵傷感的“此情”,早已迷惘難遣,此時當更令人難以承受。
這首詩在藝術上極富個性 ,運用了典故、比興、象征手法,詩中蝴蝶、杜鵑是象征,珠、玉屬比興,它們創造出明朗清麗、幽婉哀愴的藝術意境。
三、周汝昌評
這首《錦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愛詩的無不樂道喜吟,堪稱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講解的壹篇難詩。自宋元以來,揣測紛紛,莫衷壹是。
詩題“錦瑟”,是用了起句的頭二個字。舊說中,原有認為這是詠物詩的,但近來註解家似乎都主張:這首詩與瑟事無關,實是壹篇借瑟以隱題的“無題”之作。我以為,它確是不同於壹般的詠物體,可也並非只是單純“截取首二字”以發端比興而與字面毫無交涉的無題詩。它所寫的情事分明是與瑟相關的。
起聯兩句,從來的註家也多有誤會,以為據此可以判明此篇作時,詩人已“行年五十”,或“年近五十”,故爾雲雲。其實不然。“無端”,猶言“沒來由地”、“平白無故地”。此詩人之癡語也。錦瑟本來就有那麽多弦,這並無“不是”或“過錯”;詩人卻硬來埋怨它:錦瑟呀,妳幹什麽要有這麽多條弦?瑟,到底原有多少條弦,到李商隱時代又實有多少條弦,其實都不必“考證”,詩人不過借以遣詞見意而已。據記載,古瑟五十弦,所以玉溪寫瑟,常用“五十”之數,如“雨打湘靈五十弦”,“因令五十絲,中道分宮徵”,都可證明,此在詩人原無特殊用意。
“壹弦壹柱思華年”,關鍵在於“華年”二字。壹弦壹柱猶言壹音壹節。瑟具弦五十,音節最為繁富可知,其繁音促節,常令聽者難以為懷。詩人絕沒有讓人去死摳“數字”的意思。他是說:聆錦瑟之繁弦,思華年之往事;音繁而緒亂,悵惘以難言。所設五十弦,正為“制造氣氛”,以見往事之千重,情腸之九曲。要想欣賞玉溪此詩,先宜領會斯旨,正不可膠柱而鼓瑟。宋詞人賀鑄說:“錦瑟華年誰與度?”(《青玉案》)元詩人元好問說:“佳人錦瑟怨華年!”
(《論詩三十首》)華年,正今語所謂美麗的青春。玉溪此詩最要緊的“主眼”端在華年盛景,所以“行年五十”這才追憶“四十九年”之說,實在不過是壹種迂見罷了。
起聯用意既明,且看他下文如何承接。
頷聯的上句,用了《莊子》的壹則寓言典故,說的是莊周夢見自己身化為蝶,栩栩然而飛……渾忘自家是“莊周”其人了;後來夢醒,自家仍然是莊周,不知蝴蝶已經何往。玉溪此句是寫:佳人錦瑟,壹曲繁弦,驚醒了詩人的夢景,不復成寐。迷含迷失、離去、不至等義。試看他在《秋日晚思》中說:“枕寒莊蝶去”,去即離、逝,亦即他所謂迷者是。曉夢蝴蝶,雖出莊生,但壹經玉溪運用,已經不止是壹個“栩栩然”的問題了,這裏面隱約包涵著美好的情境,卻又是虛緲的夢境。本聯下句中的望帝,是傳說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後來禪位退隱,不幸國亡身死,死後魂化為鳥,暮春啼苦,至於口中流血,其聲哀怨淒悲,動人心腑,名為杜鵑。杜宇啼春,這與錦瑟又有什麽關聯呢?原來,錦瑟繁弦,哀音怨曲,引起詩人無限的悲感,難言的冤憤,如聞杜鵑之淒音,送春歸去。壹個“托”字,不但寫了杜宇之托春心於杜鵑,也寫了佳人之托春心於錦瑟,手揮目送之間,花落水流之趣,詩人妙筆奇情,於此已然達到壹個高潮。
看來,玉溪的“春心托杜鵑”,以冤禽托寫恨懷,而“佳人錦瑟怨華年”提出壹個“怨”字,正是恰得其真實。玉溪之題詠錦瑟,非同壹般閑情瑣緒,其中自有壹段奇情深恨在。
律詩壹過頷聯,“起”“承”之後,已到“轉”筆之時,筆到此間,大抵前面文情已然達到小小壹頓之處,似結非結,含意待申。在此下面,點筆落墨,好像重新再“起”似的。其筆勢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藕斷絲連,或者推筆宕開,或者明緩暗緊……手法可以不盡相同,而神理脈絡,是有轉折而又始終貫註的。當此之際,玉溪就寫出了“滄海月明珠有淚”這壹名句來。
珠生於蚌,蚌在於海,每當月明宵靜,蚌則向月張開,以養其珠,珠得月華,始極光瑩……。這是美好的民間傳統之說。月本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淚以珠喻,自古為然,鮫人泣淚,顆顆成珠,亦是海中的奇情異景。如此,皎月落於滄海之間,明珠浴於淚波之界,月也,珠也,淚也,三耶壹耶?壹化三耶?三即壹耶?在詩人筆下,已然形成壹個難以分辨的妙境。我們讀唐人詩,壹筆而有如此豐富的內涵、奇麗的聯想的,舍玉溪生實不多覯。
那麽,海月、淚珠和錦瑟是否也有什麽關聯可以尋味呢?錢起的詠瑟名句不是早就說“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嗎?所以,瑟宜月夜,清怨尤深。如此,滄海月明之境,與瑟之關聯,不是可以窺探的嗎?
對於詩人玉溪來說,滄海月明這個境界,尤有特殊的深厚感情。有壹次,他因病中未能躬與河東公的“樂營置酒”之會,就寫出了“只將滄海月,高壓赤城霞”的句子。如此看來,他對此境,壹方面於其高曠皓凈十分愛賞,壹方面於其淒寒孤寂又十分感傷:壹種復雜的難言的悵惘之懷,溢於言表。
晚唐詩人司空圖,引過比他早的戴叔倫的壹段話:“詩家美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這裏用來比喻的八個字,簡直和此詩頸聯下句的七個字壹模壹樣,足見此壹比喻,另有根源,可惜後來古籍失傳,竟難重覓出處。今天解此句的,別無參考,引戴語作解說,是否貼切,亦難斷言。晉代文學家陸機在他的《文賦》裏有壹聯名句:“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藍田,山名,在今陜西藍田東南,是有名的產玉之地。此山為日光煦照,蘊藏其中的玉氣(古人認為寶物都有壹種壹般目力所不能見的光氣),冉冉上騰,但美玉的精氣遠察如在,近觀卻無,所以可望而不可置諸眉睫之下,—這代表了壹種異常美好的理想景色,然而它是不能把握和無法親近的。玉溪此處,正是在“韞玉山輝,懷珠川媚”的啟示和聯想下,用藍田日暖給上句滄海月明作出了對仗,造成了異樣鮮明強烈的對比。而就字面講,藍田對滄海,也是非常工整的,因為滄字本義是青色。玉溪在詞藻上的考究,也可以看出他的才華和工力。
頸聯兩句所表現的,是陰陽冷暖、美玉明珠,境界雖殊,而悵恨則壹。詩人對於這壹高潔的感情,是愛慕的、執著的,然而又是不敢褻瀆、哀思嘆惋的。
尾聯攏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與開端的“華年”相為呼應,筆勢未嘗閃遁。詩句是說:如此情懷,豈待今朝回憶始感無窮悵恨,即在當時早已是令人不勝惘惘了—話是說的“豈待回憶”,意思正在:那麽今朝追憶,其為悵恨,又當如何!詩人用兩句話表出了幾層曲折,而幾層曲折又只是為了說明那種悵惘的苦痛心情。詩之所以為詩者在於此,玉溪詩之所以為玉溪詩者,尤在於此。
玉溪壹生經歷,有難言之痛,至苦之情,郁結中懷,發為詩句,幽傷要眇,往復低徊,感染於人者至深。他的壹首送別詩中說:“瘐信生多感,楊朱死有情;弦危中婦瑟,甲冷想夫箏!……”則箏瑟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可想而知。循此以求,我覺得如謂錦瑟之詩中有生離死別之恨,恐怕也不能說是全出臆斷。
《錦瑟》文字錦繡華美,情意纏綿迷離,字面意義易於理解而內容極深,中心意義究竟是什麽誰也說不準,故有“壹篇錦瑟解人難”之稱。對這首詩的解釋,歷來各家無定論。或以為是悼亡之作,或以為是愛國之篇,或以為是自比文才之論,或以為是抒寫對令狐家的侍兒錦瑟的思念之情,但以為悼亡詩者為最多。
這首詩的每壹聯都是朦朧的。自聯兩句,聆錦瑟之繁弦,思年華之往事。音繁緒亂,惆悵難言。千重往事,九曲情腸,形成了詩的多層次朦朧的內蘊。
頷聯由莊周夢蝶,寫到杜宇化為鳥。莊周在虛緲的夢境中,忽而夢為蝴蝶,栩栩然自己就是壹只蝴蝶。忽而又醒來,發現又是自己又是莊周了。於是他不知是莊周夢為蝴蝶呢,還是蝴蝶夢為莊周了?這是朦朧的意境。杜宇號望帝,死後化為杜鵑,每年暮春三月啼鳴求偶,口中流血,聲哀情苦。這裏寫的是空靈虛幻的人魂化鳥。詩人寫夢迷,寫冤禽,所要表達的,仍然是朦朧的內心世界的悲戚與怨憤。
頸聯以“淚”、“暖”為詩眼,寫了明珠和良玉。月為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皎月落於滄海之間,明珠溶於淚波之中------形成了壹個月、珠、淚三者難解的朦朧妙境。下壹句寫的則是“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的朦朧景象。縱觀全聯,寫的是陰陽冷暖,美玉明珠,境界雖異,而悵恨則壹。朦朧的自然 景象 所體現出的,是朦朧的感情世界。
尾聯兩句更是多層次的、曲折的感情世界的剖析:如此情懷,今朝已化為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當初是何等的使人悵惘迷戀呵!
通讀全詩,我們便會發現:詩人托物傳情、壹往情深所追求的對象,究竟是壹位情人呢,還是某種令其神往、促其獻身的政治目標?詩中沒有明說,也未曾暗示。詩人反這最大的“壹團模糊不清”交給了讀者。總起來看,《錦瑟》不可能不是壹首“自道平生之詩也”。
據胡仔的《苕溪漁隱從話》轉述,東坡認為:“此出《古今樂誌》,雲:”錦瑟之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聲也適、怨、清、和。“大抵李商隱擬想著自己手撫素女所鼓錦瑟的壹弦壹柱,想像中聽到了瑟的曲調 。音樂語言與往事的回憶相融合,遂形成了頷腹二聯的種種意象。如“莊生曉夢迷蝴蝶”適也;“望帝春心托杜鵑”怨也;“滄海月明珠有淚”清也;“藍田日暖玉生煙”和也。
不過,作為表現壹般的“適、怨、清、和”情致的四句詩,對於李商隱來說,又當有它特定的含義。所謂“莊生曉夢迷蝴蝶”,在“適”中又蘊含了“迷惘”的成分,這是“當時已惘然”這句詩所特限了的;所謂藍田日暖玉生煙”,在“和”中又孕育著“可望 而不可及”和短暫希望和最終破滅,這同樣是被“當時已惘然”所限制了的。
我們也不能不看到,李商隱這首《錦瑟》詩的中間兩聯四句中,似乎還存在偶然隨機 的痕跡 。唐宋人作詩每有先得佳句而後成篇的。這自然就增加了索解的困難。金代元好問對《錦瑟》早有論定:“望帝春心托杜鵑,佳人錦瑟怨華年。詩家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他的見解,應當是頗有見地的。總起來說,《錦與》的主旨是“悵觸 人生,情懷歷亂”,有著高遠深沈的意境。它向讀者傳達的是壹種人生的感受、感悟和迷惘之情。雖有感傷,卻不限於 “自傷”。而對人生的感悟和迷惘,乃是人所***有,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的。正因如此,《錦瑟》才會歷久常新,具有永恒的魅力。
作者簡介編輯本段 李商隱(約812年或813年—約858年),字義山,號玉溪生(不同版本又有做“溪”的)、樊南生,祖籍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市),生於河南滎陽(今河南滎陽市),漢族。晚唐著名詩人,有七律聖手之稱。他詩作文學價值很高,他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都在家族裏排行16,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在《唐詩三百首》中,李商隱的詩作有22首被收錄,位列第4。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尤其是壹些愛情詩寫得纏綿悱惻,為人傳誦。但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都愛西昆好,只恨無人作鄭箋”之誚。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壹生很不得誌。死後葬於家鄉滎陽。 其它解釋編輯本段 關於這首詩的含義各方意見並不是很統壹。有壹部分人認為第壹句所謂“無端五十弦”很有可能是表達原有的二十五根弦都斷了的含義。所謂斷弦,並非所有弦都斷了,而是從李商隱第二句中物人混交看出李商隱有壹把人生比作琴弦。其人生晚年充滿了黨派之爭,內心矛盾,因此其人生正如斷弦,末了了無聲息。所謂無端,也正是詩人的慨嘆,慨嘆人生變化莫測,不知為何,自己就陷入了如此困境。斷弦壹說,從第二句可以看出暗示:即壹弦壹柱。壹弦應有兩柱,所以“壹弦壹柱”就是說琴弦斷裂。
二、對這首詩的多種理解:這首詩大約作於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年),這年詩人46歲,罷鹽鐵推官後,回鄭州閑居,不久病故。李商隱的詩風跟白居易截然相反,白居易的詩婦孺皆懂,而李商隱的詩雖好學深思之人讀來也很費力,特別是他的無題詩,大多有壹種朦朧的境界,不易得到確切的解釋。盡管如此,如果單從藝術鑒賞的角度來讀,它又可以給人以美的享受。這首詩雖題為《錦瑟》,但並非詠物,不過是按古詩的慣例以篇首二字為題罷了,所以也要算做壹首無題詩,解讀極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