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溪民方仲永,世隸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旁近與之,即書詩四句,並自為其名。其詩以養父母、收族為意,傳壹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
余聞之也久。明道中,從先人還家,於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楊州,復到舅家,問焉,曰“泯然眾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於材人遠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於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
山市 (清)蒲松齡
奐山山市,邑八景之壹也。然數年恒不壹見。孫公子禹年,與同人飲樓上,忽見山頭有孤塔聳起,高插青冥。相顧驚疑,念近中無此禪院。無何,見宮殿數十所,碧瓦飛甍,始悟為山市。未幾,高垣睥睨,連亙六七裏,居然城郭矣。中有樓若者,堂若者,坊若者,歷歷在目,以億萬計。忽大風起,塵氣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風定天清,壹切烏有;惟危樓壹座,直接霄漢。樓五架,窗扉皆洞開;壹行有五點明處,樓外天也。層層指數,樓愈高,則明愈少;數至八層,裁如星點;又其上,則暗然縹緲,不可計其層次矣。而樓上人往來屑屑,或憑或立,不壹狀。逾時,樓漸低,可見其頂;又漸如常樓;又漸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見。又聞有早行者,見山上人煙市肆,與世無別,故又名“鬼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