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老街,破舊的青石街,脫漆的長方凳,陳舊的八仙桌,三五個老人坐在那裏打壹下午的牌,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壹聲聲賣糖油粑粑的吶喊聲,壹座長滿青苔的拱橋,奔跑的小孩子手裏拿著紙風車,五彩的黃昏,層層疊疊的老屋頂冒著裊裊炊煙升起。
從十字街的喧囂逃離出來,我們拐入壹條寂靜的老街。不同於其他的街道,沒有小吃攤,沒有吆喝聲,來往的人三三兩兩,步子都放得很輕。道路兩旁多是老舊傾斜的門窗和幽靜半開的小店。
天氣極好,午後的陽光從房檐枝葉間爭先恐後地擠進來,傾了壹地。
墻頭寫滿了斑駁的紋路,薔薇花爬上老舊的房檐,開得熱烈又典雅。我穿著薄衫漢服,穿梭在青石板路上,湮沒在古城的呼吸裏。
我素來不喜拍照,即使穿上最愛的漢服,也卑於相貌平平。即使留影,也堪堪是壹個背影。觸手可及的古舊城墻,平坦溫涼的青石板路,濃密的綠,驚艷的紅。我想起多年前未竟的夢想,在江南,在杏花春雨的江南。“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久違之意,也被這古老詩意的街勾起。
那時候,我曾想,曾諸般向往。
烏衣小巷,青石向晚。撐壹柄油紙傘,著壹襲素色裙裝,輕綰發,戴玉簪。款款而過青石小巷,聽雨打落壹片杏花的微響。花色伏地,雨落檐下,似淚垂,穿透靜謐小巷,落下壹地微弱的嘆息。拾起壹片花瓣收藏,粉面初妝,宛若胭脂紅蔻。濕潤花香拂過袖間,吹落衣襟,__雨絲氤氳著淡淡流過的思緒。踏過階上的青苔,踏過石上的積雨,踏過心上的寧靜,任裙角沾染濕意。擡頭,壹抹淺笑,傘沿掩去半分溫柔。半束光暖從檐腳落下,系著檐外的花草香,漸醞釀,沈醉,壹杯陳酒,就被歲月貯藏。只是那個姑娘是壹支遙遠的丁香,在迷霧中消散,散去之後,我眼前依舊是壹堵粗糲斑駁的城墻。
路過壹顆老槐樹,破舊的牌匾上刻著它的名:董宣槐。人聲微弱,樹下的廣播扯著嗓子,反反復復講述它的身世。青碧的葉,粗壯的幹。無數紅色絲帶纏繞在枝丫間,隨風輕輕搖曳。千百年來,不知是誰曾如我這般為它駐足。善男信女來來往往,在樹下折衣雙手合十,閉目許下壹個個願望,不知道多年之後是否都壹壹實現。風來葉響,簌簌灑落在我手心,脈脈淌著夏日的清涼。
撞見壹間小店,店裏陳列著各式手工制品。我提起裙擺輕聲進去,細細打量顏色各異的瓷盞和木質小玩具。拿起壹個青質茶杯,顏色瑩潤,青翠欲滴。店家走過來,問我是否知道茶盞的三種基色,我望著手中的茶杯,瓷器的冰涼絲絲透入指尖,壹時語噎。
“是月白、天青、粉青。”店家開始熱情地給我科普。我的視線劃過排列整齊的茶杯,濃妝淡抹的顏色,我卻叫不出名字來。只是我素來喜愛用顏色青綠的茶杯盛茶,看盈盈茶湯在白壁瓷盞內緩緩起伏。青色,總是給人江南梅雨撲面而來的清新之感。
古城溫厚,佇立千載聽人間煙火,而老街沈斂,在喧囂裏活成安靜的代名詞。
窄窄的巷,厚重的石板,斑駁的土墻和破碎的木窗。這或許是喧囂裏最後的人間煙火色。鮮有人居住,零零散散的鋪子,招展的旗幟,古老的氣息。沒有攬客的吆喝聲、沒有各種各樣食物的香氣,只有穿巷流浪的風和溫厚綿實的陽光。
在壹個小拐角,遇見壹個小教堂,碧綠的爬山虎纏了周身,競發向塔尖攀去。綠葉,紅墻,歷史將它壹圈又壹圈纏緊。它靜靜駐立在這座古城裏,沈默著,鮮有的壹點異域氣息。
教堂前的小推車上綁了壹大把氫氣球,顏色各異的,甚是好看。路旁偶爾有孩子眼巴巴地望著。我想起來我小時也這般,總想用壹個大大的氫氣球把自己牽起來。只是那些氣球總是以各種理由不告而別,等我再去尋找時,卻早已不見蹤跡。
偷偷溜走的氫氣球,在晚霞中緩緩爬升。
遠處壹只風箏,不知被誰牽引。空曠的廣場上壹群孩子在追逐嬉戲,笑聲如鈴,順著風箏纖細的線被風帶去。我的目光追隨那只遠去的風箏,思緒百轉,也終於和古城暮色相枕而眠。
壹條老街,承載兒時記憶,青磚小瓦,寫滿歲月悠長。壹半詩意,壹半煙火,尋常生活,靜好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