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專家講解詩詞創作的要領時,往往不特別強調湊韻的避免,這是因為“湊韻”是比較更“小兒科”的錯誤,壹般起步以後,是比較少還發生的問題,不用特別強調就會自覺避免的。就像大學教師來輔導中學生,沒必要還來幫人補習小學的四則運算壹樣。
什麽是湊韻?百度說:“湊韻又稱趁韻、掛腳韻,是指在韻腳上用壹個與全詩意思毫無相關的字,硬湊的韻腳。”或說:“作詩時為了符合押同部字的要求,用上雖屬同韻而意義不貼合的字眼,這叫做趁韻。”
舉古人的例子: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黃河流”是自然的,若改為“黃河入海浮”,黃河怎麽能“浮”呢!即為湊韻。
古人也有湊韻的例子,如柳宗元《別合弟宗壹》詩:
零落殘魂倍黯然,雙垂別淚越江邊。
壹身去國六千裏,萬死投荒十二年。
桂嶺瘴來雲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
欲知此後相思夢,長在荊門郢樹煙。
最後壹個韻腳字煙,雖與“然、邊、年、天”同屬於壹個韻部,但用得不自然,不貼當,有強湊韻腳之嫌。故紀昀《瀛奎律髓刊誤》指出“‘煙’字趁韻”。就是說煙字為了湊足韻字而用得不好。
唐張鷟《朝野僉載》卷四:“唐左衛將軍權龍襄性褊急,常自矜能詩……皇太子宴,夏日賦詩:
嚴霜白浩浩,明月赤團團。
太子援筆為贊曰:‘龍襄才子,秦州人士。明月晝耀,嚴霜夏起。如此詩章,趁韻而已。’”
清吳騫《拜經樓詩話》卷壹:“古詩尤忌湊韻,有壹句湊韻,即是懈處,通篇格律都減。”
周作人《知堂文集·擺倫句》:“詩我是不懂,但‘自北至南’這種趁韻我覺得沒有趣味。”
為加深印象,我們再來改幾則古詩,看看湊韻的後果。
韓愈《七絕·初春小雨》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壹年好去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第三句雖然有撞韻之嫌,但意思是清晰明了的。如果換幾個韻字:
天街小雨潤如呼,草色遙看近卻扶。
最是壹年好去處,絕勝煙柳滿皇圖。
韻字“呼、扶、圖”雖還在“上平七虞”之內,但詩句意思就全然糊塗了。小雨怎能“呼”?草色怎麽“扶”?啥是 “皇圖”?——除非妳另外加壹大段註解來說明。
王安石的《七絕·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壹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雖然第三句可能有擠韻之嫌,但意思暢達。如果在同壹“上平十五刪”韻部換幾個韻字:
京口瓜洲壹水攀,鐘山只隔數重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環。
其意思就非常令人費解了,完全難明作者之用意了。
山林烏啼月痕移,
雲卷風疏竹影低。
清淚絲絲夢中洗,
泉聲夜落小樓西。
第二、四句韻字“低、西”是“上平八齊”,第壹句“月痕移”用了鄰韻“上平四支”。如果不用鄰韻,而改為“月痕迷”或者“淒、齊、睽”也說得通,但不如“移”生動有動感。但如果再換“提題棲撕嘶批稽犁躋嵇犀攜黧……”中任何壹字,句意都莫名其妙了。
有人可能會說用“山林烏啼月痕題”可以這樣來理解:“‘月痕’留在地上,斑駁陸離,那麽令人神往,正好適合來寫壹首詩,恰好以此為題,這不是‘題’麽?”——要說這麽多話,意思才能連起來那就是“隔”了,就是湊韻了。誰能想象詩句的理解要拐那麽多彎呢?這就大大限制了讀者的解讀了。因此是不是“湊韻”,檢驗的標準是:“不加重要的句子成份,看字面邏輯說不說得通。”否則就是湊韻了。當然妳若用了眾所周知的典故,句子成份簡約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們摘錄壹些詩友們的詩句在下面(只摘近體詩中的相關聯句子——請有關作者見諒),看看屬不屬於湊韻:
詠蘭:去汙揚善高風起,瓣瓣心香似畫清。
梅花:世間無數春華夢,誰與暗香和敬同。
秋楓:嬌姿錦彩詩情舞,大地紅顏韻愛花。
筆墨:曲賦詩詞文雅致,良賢網聚論壇軒。
黛玉:欲詢菡萏霜尤重,莫怨熏風露自煎。
某樓:丹青水墨點巖松,氣勢恢宏幽景縱。
壹天:梨花潔白蘊純真,占滿枝頭譜美氤。
三天:癡心壹縷魂牽繞,等妳三天入客塵。
壹天:飛鴻落葉相思寄,孤鶩殘花寂寞塵。
二天:清江遠水鋪紅韻,白雁輕雲織素秋。
春題:雨生百谷起伐揚,浮生啾鳴戴勝桑。
筆賦青山千嶺翠,心傾墨海幾秋瓏;
思鄉夢裏憂心在,品味燈前淚眼潼;
雅意臨屏贊靚君,祝聲才子赫詞勛;
壹書蝶戀花章秀,手灑西江月色芬;
清風蕩柳點波泱,柳岸觀波日影長。
鳥戲柳枝波湧溢,柳搖波岸燕飛狂。
玉波映柳幽城美,碧柳彈波愜意嘗。
壹曲豐收酬歲望。人生自在凡心釀。
世事何曾關釣叟,他年相對理絲綸。
……
還有壹種情形也屬於“湊韻”,那就是把多音詞倒過來使用。無論是連(聯)綿詞:鴛鴦、鸚鵡、鷺鷥、鵜鶘、蜻蜓、蝴蝶、蟋蟀、蝙蝠、熊貓、狗熊、繈褓、畫眉等(詳見提供的“連綿詞表”),還是並列詞:森林、田地、樓房、庭院、沙石、道路、書籍、人民、民族、情緒、肝膽、心腸、歲月……;偏正詞:桃花、梅蕊、荷塘、仙鶴、僧人、夢囈、粟米、秋水、晚霞、燈籠、心思、……
垂柳、拱橋、旭日、行人、滑竿、遊魚、流水、醉客、愜意、悅目、……
薄霧、輕雲、白雪、彩霞、雛燕、蒼鷹、古寺、銳意、誠心、熱情、……
等等,都不能倒過來使用,成為:
鴦鴛、鵡鸚、鷥鷺、鶘鵜、蜓蜻、蝶蝴、蟀蟋、蝠蝙、褓繈、畫眉、……
林森、地田、房樓、路道、籍書、民人、族民、緒情、腸心、月歲、……
花桃、蕊梅、塘荷、鶴仙、霞晚、籠燈、思心、……
倒過來用就是湊韻,這也是要特別註意的。
基本語言單位“詞”組成“詞”的“字”不能倒過來用,但壹些短語或句子成份,有時又可以倒過來用。
例如:
霧飛雲嶺擔蒼宇,梅隱板橋枕淺溪
山頂雲霞推墨雨,溪頭蒲柳掩雲舟
可以為:
板橋梅隱清溪枕,雲嶺霧飛蒼宇擔
溪頭蒲柳雲舟掩,山頂雲霞墨雨推
但不能為了葉韻,把詞拆開:
雲嶺霧飛宇擔蒼,板橋梅隱溪枕清
下面這樣的偶句,可以倒裝成聯:
大地披紅辭舊歲,小區炫彩鬧新春。(新春鬧,舊歲辭)
柳陌生煙村隱隱,板橋臨水路彎彎。(彎彎路,隱隱村)
鋪箋點墨癡情寄,對景吟詩夙願存。(存夙願,寄癡情)
吳鉤壹擲藍鯨釣,楚線唯牽黑馬騎。(騎黑馬,釣藍鯨)
新堤漸有黃鶯唱,雛燕常隨白絮飛。(飛白絮,唱黃鶯)
雨潤春檐生嫩綠,風侵暮日起玄黃。(玄黃起,嫩綠生)
靜夜聽寒雨,歡歌起大樓。(大樓起,寒雨聽)
情人貪月色,博客寫文心。(文心寫,月色貪)
四壁書香溢,千年墨寶留。(留墨寶,溢書香)
能倒裝的是“動詞+雙字名詞”或“雙字名詞+動詞”。同樣不能為了葉韻把雙字詞分開,成為:
“辭歲舊,鬧春新”、“生綠嫩,起黃玄”、“貪色月,寫心文”……等等。
下面這些聯句,與韻字有關的後三字就不好隨便倒裝成句,也不能為葉韻而打亂詞的次序:
好山占得三千畝,名酒賒來四五瓶。
鶴發童顏老來少,霜風冷象秋欲冬。
覺來大夢皆空憶,掙脫凡塵乃妄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