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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5首軍事古詩,然後選幾句寫不少於300字的作文

杜甫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

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

群胡歸來血洗箭,仍唱胡歌飲都市。

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軍至。

陳陶,地名,即陳陶斜,又名陳陶澤,在長安西北。唐肅宗至德元載(756)冬,唐軍跟安史叛軍在這裏作戰,唐軍四五萬人幾乎全軍覆沒。來自西北十郡(今陜西壹帶)清白人家的子弟兵,血染陳陶戰場,景象是慘烈的。杜甫這時被困在長安,詩即為這次戰事而作。

這是壹場遭到慘重失敗的戰役。杜甫是怎樣寫的呢?他不是客觀主義地描寫四萬唐軍如何潰散,乃至橫屍郊野。而是第壹句就用了鄭重的筆墨大書這壹場悲劇事件的時間、犧牲者的籍貫和身份。這就顯得莊嚴,使“十郡良家子”給人壹種重於泰山的感覺。因而,第二句“血作陳陶澤中水”,便叫人痛心,乃至目不忍睹。這壹開頭,把唐軍的死,寫得很沈重。至於下面“野曠天清無戰聲,四萬義軍同日死”兩句,不是說人死了,野外沒有聲息了,而是寫詩人的主觀感受。是說戰罷以後,原野顯得格外空曠,天空顯得清虛,天地間肅穆得連壹點聲息也沒有,好象天地也在沈重哀悼“四萬義軍同日死”這樣壹個悲慘事件,渲染“天地同悲”的氣氛和感受。

詩的後四句,從陳陶斜戰場掉轉筆來寫長安。寫了兩種人,壹是胡兵,壹是長安人民。“群胡歸來血洗箭,仍唱胡歌飲都市。”兩句活現出叛軍得誌驕橫之態。胡兵想靠血與火,把壹切都置於其鐵蹄之下,但這是怎麽也辦不到的,於無聲處可以感到長安在震蕩。人民抑制不住心底的悲傷,他們北向而哭,向著陳陶戰場,向著肅宗所在的彭原方向啼哭,更加渴望官軍收復長安。壹“哭”壹“望”,而且中間著壹“更”字,充分體現了人民的情緒。

陳陶之戰傷亡是慘重的,但是杜甫從戰士的犧牲中,從宇宙的沈默氣氛中,從人民流淚的悼念,從他們悲哀的心底上仍然發現並寫出了悲壯的美。它能給人們以力量,鼓舞人民為討平叛亂而繼續鬥爭。

從這首詩的寫作,說明杜甫沒有客觀主義地展覽傷痕,而是有正確的指導思想,他根據戰爭的正義性質,寫出了人民的感情和願望,表現出他在創作思想上達到了很高的境界。

2\蜀相

杜甫

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題曰“蜀相”,而不曰“諸葛祠”,可知老杜此詩意在人而不在祠。然而詩又分明自祠寫起。何也?蓋人物千古,莫可親承;廟貌數楹,臨風結想。因武侯祠廟而思蜀相,亦理之必然。但在學詩者,虛實賓主之間,詩筆文情之妙,人則祠乎?祠豈人耶?看他如何著墨,於此玩索,宜有會心。

開頭壹句,以問引起。祠堂何處?錦官城外,數裏之遙,遠遠望去,早見翠柏成林,好壹片蔥蔥郁郁,氣象不凡那就是諸葛武侯祠所在了。這首壹聯,開門見山,灑灑落落,而兩句又壹問壹答,自開自合。

接下去,老杜便寫到映階草碧,隔葉禽鳴。

有人說:“那首聯是起,此頷聯是承,章法井然。”不錯。又有人說:“從城外森森,到階前碧色,迤迤邐邐,自遠望而及近觀,由尋途遂至入廟,筆路最清。”也不錯。不過,倘若僅僅如此,誰個不能?老杜又在何處呢?

有人說:既然妳說詩人意在人而不在祠,那他為何八句中為碧草黃鸝、映階隔葉就費去了兩句?此豈不是正寫祠堂之景?可知意不在祠的說法不確。

又有人說:杜意在人在祠,無須多論,只是律詩幅短,最要精整,他在此題下,竟然設此二句,既無必要,也不精彩;至少是寫“走”了,豈不是老杜的壹處敗筆?

我說:哪裏,哪裏。莫拿八股時文的眼光去衡量杜子美。要是句句“切題”,或是寫成“不啻壹篇孔明傳”,諒他又有何難。如今他並不如彼。道理定然有在。

須看他,上句壹個“自”字,下句壹個“空”字。此二字適為拗格,即“自”本應平聲,今故作仄:“空”本應仄聲,今故作平。彼此互易,聲調上的壹種變換美。吾輩學詩之人,斷不能於此等處失去心眼。

且說老杜風塵澒洞,流落西南,在錦城定居之後,大約頭壹件事就是走謁武侯祠廟。“丞相祠堂何處尋”?從寫法說,是開門見山,更不紆曲;從心情說,祠堂何處,向往久矣!當日這位老詩人,懷著壹腔崇仰欽慕之情,問路尋途,奔到了祠堂之地他既到之後,壹不觀賞殿宇巍巍,二不瞻仰塑像凜凜,他“首先”註意的卻是階前的碧草,葉外的黃鸝!這是什麽情理?

要知道,老杜此行,不是“旅遊”,入祠以後,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凜凜,他和普通人壹樣,自然也是看過了的。不過到他寫詩之時(不壹定即是初謁祠堂的當時),他感情上要寫的絕不是這些形跡的外觀。他要寫的是內心的感受。寫景雲雲,已是活句死參;更何況他本未真寫祠堂之景?

換言之,他正是看完了殿宇之巍巍,塑像之凜凜,使得他百感中來,萬端交集,然後才越發覺察到滿院萋萋碧草,寂寞之心難言;才越發感受到數聲嚦嚦黃鸝,荒涼之境無限。

在這裏,妳才看到壹位老詩人,獨自壹個,滿懷心事,徘徊瞻眺於武侯祠廟之間。

沒有這壹聯兩句,詩人何往?詩心安在?只因有了這壹聯兩句,才讀得出下面的腹聯所說的三顧頻煩(即屢屢、幾次,不是頻頻煩請),兩朝開濟(啟沃匡助),壹方面是知人善任,終始不渝;壹方面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壹方面付托之重,壹方面圖報之誠:這壹切,老杜不知想過了幾千百回,只是到面對著古廟荒庭,這才寫出了諸葛亮的心境,字字千鈞之重。莫說古人只講壹個“士為知己者死”,難道詩人所理解的天下之計,果真是指“劉氏子孫萬世皇基”不成?老臣之心,豈不也懷著華夏河山,蒼生水火?壹生誌業,六出祁山,五丈原頭,秋風瑟瑟,大星遽隕,百姓失聲……想到此間,那階前林下徘徊的詩人老杜,不禁丸瀾被面,老淚縱橫了。

庭草自春,何關人事;新鶯空囀,祗益傷情。老杜壹片詩心,全在此處凝結,如何卻說他是“敗筆”?就是“過渡”雲雲(意思是說,杜詩此處頷聯所以如此寫,不過是為自然無跡地過渡到下壹聯正文),我看也還是只知正筆是文的錯覺。

有人問:長使英雄淚滿襟袖的英雄,所指何人?答曰:是指千古的仁人誌士,為國為民,大智大勇者是,莫作“躍馬橫槍”“拿刀動斧”之類的簡單解釋。老杜壹生,許身稷契,誌在匡國,亦英雄之人也。說此句實包詩人自身而言,方得其實。

然而,老杜又絕不是單指個人。心念武侯,高山仰止,也正是寄希望於當世的良相之材。他之所懷者大,所感者深,以是之故,天下後世,凡讀他此篇的,無不流涕,豈偶然哉!

3\南鄰

杜甫

錦裏先生烏角巾,園收芋栗未全貧。

慣看賓客兒童喜,得食階除鳥雀馴。

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兩三人。

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門月色新。

距離浣花草堂不遠,有位錦裏先生,杜甫稱之為“南鄰”。在壹個秋天的傍晚,杜甫從他家走出,路上,也許是回家以後,寫了這首《南鄰》詩。說它是詩吧,卻又是畫;是用兩幅畫面組成的壹道詩。前半篇展現出來的是壹幅山莊訪隱圖。

到人家作客,這家人家給予杜甫的印象是怎樣的呢?詩人首先看到的,主人是位頭戴“烏角巾”的山人;進門是個園子,園裏種了不少的芋頭;栗子也都熟了。說“未全貧”,則這家境況並不富裕。可是從山人和全家的愉快表情中,可以知道他是個安貧樂道之士,很滿足於這種樸素的田園生活。說起山人,人們總會連想到隱士的許多怪脾氣,但這位山人卻不是這樣。進了庭院,兒童笑語相迎。原來這家時常有人來往,連孩子們都很好客。階除上啄食的鳥雀,看人來也不驚飛,因為平時並沒有人去驚擾、傷害它們。這氣氛是多麽和諧、寧靜!三、四兩句是具體的畫圖,是壹幅形神兼備的絕妙的寫意畫,連主人耿介而不孤僻,誠懇而又熱情的性格都給畫出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進,下半篇又換了另壹幅江村送別圖。“白沙”、“翠竹”,明凈無塵,在新月掩映下,意境顯得特別清幽。這就是這家人家的外景。由於是“江村”,所以河港縱橫,“柴門”外便是壹條小河。王嗣奭《杜臆》曰:“‘野航’乃鄉村過渡小船,所謂‘壹葦杭之’者,故‘恰受兩三人’”。杜甫在主人的“相送”下登上了這“野航”;來時,他也是從這兒擺渡的。

從“慣看賓客兒童喜”到“相送柴門月色新”,不難想象,主人是殷勤接待,客人是竟日淹留。中間“具雞黍”、“話桑麻”這類事情,都略而不寫。這是詩人的剪裁,也是畫家的選景。

4\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韓愈

壹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奏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韓愈壹生,以辟佛為己任,晚年上《論佛骨表》,力諫憲宗“迎佛骨人大內”,觸犯“人主之怒”,幾被定為死罪,經裴度等人說情,才由刑部侍郎貶為潮州刺史。

潮州在今廣東東部,距當時京師長安確有八千裏之遙,那路途的困頓是可想而知的。當韓愈到達離京師不遠的藍田縣時,他的侄孫韓湘,趕來同行。韓愈此時,悲歌當哭,慷慨激昂地寫下這首名篇。

首聯直寫自己獲罪被貶的原因。他很有氣概地說,這個“罪”是自己主動招來的。就因那“壹封書”之罪,所得的命運是“朝奏”而“夕貶”。且壹貶就是八千裏。但是既本著“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論佛骨表》)的精神,則雖遭獲嚴譴亦無怨悔。

三、四句直書“除弊事”,認為自己是正確的,申述了自己忠而獲罪和非罪遠謫的憤慨,真有膽氣。盡管招來壹場彌天大禍,他還是“肯將衰朽惜殘年”,且老而彌堅,使人如見到他的剛直不阿之態。

五、六句就景抒情,情悲且壯。韓愈在壹首哭女之作中寫道:“以罪貶潮州刺史,乘驛赴任;其後家亦譴逐,小女道死,殯之層峰驛旁山下。”可知他當日倉猝先行,告別妻兒時的心情若何。韓愈為上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家何在”三字中,有他的血淚。

此兩句壹回顧,壹前瞻。“秦嶺”指終南山。雲橫而不見家,亦不見長安:“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李白詩),何況天子更在“九重”之上,豈能體恤下情?他此時不獨系念家人,更多的是傷懷國事。“馬不前”用古樂府:“驅馬涉陰山,山高馬不前”意。他立馬藍關,大雪寒天,聯想到前路的艱危。“馬不前”三字,露出英雄失路之悲。

結語沈痛而穩重。《左傳。僖公三十二年》記老臣蹇叔哭師時有:“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之語,韓愈用其意,向侄孫從容交代後事,語意緊扣第四句,進壹步吐露了淒楚難言的激憤之情。

從思想上看,此詩與《論佛骨表》,壹詩壹文,可稱雙璧,很能表現韓愈思想中進步的壹面。

就藝術上看,此詩是韓詩七律中佳作。其特點誠如何焯所評“沈郁頓挫”,風格近似杜甫。沈郁指其風格的沈雄,感情的深厚抑郁,而頓挫是指其手法的高妙:筆勢縱橫,開合動蕩。如“朝奏”、“夕貶”、“九重天”、“路八千”等,對比鮮明,高度概括。壹上來就有高屋建瓴之勢。三、四句用“流水對”,十四字形成壹整體,緊緊承接上文,令人有渾成之感。五、六句宕開壹筆,寫景抒情,“雲橫雪擁”,境界雄闊。“橫”狀廣度,“擁”狀高度,二字皆下得極有力。故全詩大氣磅礴,卷洪波巨瀾於方寸,能產生撼動人心的力量。

此詩雖追步杜甫,但能變化而自成面目,表現出韓愈以文為詩的特點。律詩有謹嚴的格律上的要求,而此詩仍能以“文章之法”行之,而且用得較好。好在雖有“文”的特點,如表現在直敘的方法上,虛詞的運用上(“欲為”、“肯將”之類)等;同時亦有詩歌的特點,表現在形象的塑造上(特別是五、六壹聯,於蒼涼的景色中有詩人自己的形象)和沈摯深厚的感情的抒發上。全詩敘事、寫景、抒情融合為壹,詩味濃郁,詩意盎然。

5\西塞山懷古

劉禹錫

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沈江底,壹片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西塞山,在今湖北太冶東面的長江邊。嵐橫秋塞,山鎖洪流,形勢險峻,是六朝有名的軍事要塞。長慶四年(824)劉禹錫由夔州刺史,調任和州刺史,沿江東下,途經西塞山,即景抒懷,寫下了這首詩。太康元年(280)晉武帝命王浚率領以高大的戰船組成的水軍,順江而下,討伐東吳。詩人便以這件史事為題,開頭寫“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便黯然消失。益州金陵,相距遙遙,壹“下”即“收”,何其速也!兩字對舉就渲染出壹方是聲勢赫赫,壹方是聞風喪膽。第二聯便順勢而下,直寫戰事及其結果。東吳的亡國之君孫皓,憑借長江天險,並在江中暗置鐵錐,再加以千尋鐵鏈橫鎖江面,自以為是萬全之計,誰知王浚用大筏數十,沖走鐵錐,以火炬燒毀鐵鏈,結果順流鼓棹,徑造三山,直取金陵。“皓乃備亡國之禮,……造於壘門”(《晉書。王浚傳》)。第二聯就是形象地概括了這壹段歷史。

詩的前四句,洗煉、緊湊,在對比之中寫出了雙方的強弱,進攻的路線,攻守的方式,戰爭的結局。它只用第壹句詩寫西晉水軍出發,下面就單寫東吳:在戰爭開始的反映,苦心經營的工事被毀,直到舉旗投降,步步緊逼,壹氣直下。人們不僅看到了失敗者的形象,也看到了勝利者的那種摧枯拉朽的氣勢。可謂虛實相間,勝敗相形,巧於安排。

詩人在剪裁上頗具功力。他從眾多的史事中單選西晉滅吳壹事,這是耐人尋味的,因為東吳是六朝的頭,它又有頗為“新穎”的防禦工事,竟然覆滅了。照理後人應引以為鑒,其實不然。所以寫吳的滅亡,不僅揭示了當時吳王的昏聵,更表現了那些後來者的愚蠢,也反映了國家的統壹是歷史的必然。其次,詩人寫晉吳之戰,重點是寫吳,而寫吳又著重點出那種虛妄的精神支柱“王氣”、天然的地形、千尋的鐵鏈,皆不足恃。這就從反面闡發了壹個深刻的思想,那就是“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劉禹錫《金陵懷古》)。可見如此剪裁,就在於它能完滿地表現其主題思想。

清代屈復評這首詩說:“前四句止就壹事言,五以‘幾回’二字括過六代,繁簡得宜,此法甚妙。”(《唐詩成法》)不過應該指出,若是沒有前四句豐富的內容和深刻的思想,第五句是難以收到如此言簡意賅的效果。第六句“山形依舊枕寒流”,山形,指西塞山;寒流,指長江,“寒”字和結句的“秋”字相照應。詩到這裏才點到西塞山,那麽前面所寫,是不是離題了呢?沒有。因為西塞山之所以成為有名的軍事要塞,之所以在它的身邊演出過那些有聲有色載入史冊的“活劇”,就是以南北分裂、南朝政權存在為條件的。因此前面放眼六朝的興亡,正是為了從壹個廣闊的歷史背景中引出西塞山,從而大大開拓了詩的境界。詩人不去描繪眼前西塞山如何奇偉竦峭,而是突出“依舊”二字,亦是頗有講究的。山川“依舊”,就更顯得人事之變化,六朝之短促,不僅如此,它還表現出壹個“江山不管興亡恨,壹任斜陽伴客愁”(包佶《再過金陵》)的意境。這些又從另壹個角度對上壹句的“傷”字作了補充,所以紀昀說:“第六句壹筆折到西塞山是為圓熟”(見方回《瀛奎律髓》紀評)。

第七句宕開壹筆,直寫“今逢”之世,第八句說往日的軍事堡壘,如今已荒廢在壹片秋風蘆荻之中。這殘破荒涼的遺跡,便是六朝覆滅的見證,便是分裂失敗的象征,也是“今逢四海為家”、江山壹統的結果。懷古慨今,收束了全詩。

劉禹錫的這首詩,寓深刻的思想於縱橫開闔、酣暢流利的風調之中,詩人好象是在客觀地敘述往事,描繪古跡,其實並非如此,翻壹翻歷史,便知道在唐憲宗時期曾經取得了幾次平定藩鎮割據戰爭的勝利,國家又出現了比較統壹的局面,不過這種景象只是曇花壹現,公元八二壹年到八二二年河北三鎮又恢復了割據局面。劉禹錫在這首詩中,把嘲弄的鋒芒指向在歷史上曾經占據壹方、但終於覆滅的統治者,這不正是對重新擡頭的割據勢力的迎頭壹擊嗎!當然,“萬戶千門成野草,只緣壹曲《後庭花》”(《金陵五題。臺城》),這個六朝覆滅的教訓,對於當時驕侈腐敗的唐王朝來說,也是壹面很好的鏡子。

6\錦瑟

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壹弦壹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錦瑟》,是李商隱的代表作,愛詩的無不樂道喜吟,堪稱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講解的壹篇難詩。自宋元以來,揣測紛紛,莫衷壹是。

詩題“錦瑟”,是用了起句的頭二個字。舊說中,原有認為這是詠物詩的,但近來註解家似乎都主張:這首詩與瑟事無關,實是壹篇借瑟以隱題的“無題”之作。我以為,它確是不同於壹般的詠物體,可也並非只是單純“截取首二字”以發端比興而與字面毫無交涉的無題詩。它所寫的情事分明是與瑟相關的。

起聯兩句,從來的註家也多有誤會,以為據此可以判明此篇作時,詩人已“行年五十”,或“年近五十”,故爾雲雲。其實不然。“無端”,猶言“沒來由地”、“平白無故地”。此詩人之癡語也。錦瑟本來就有那麽多弦,這並無“不是”或“過錯”;詩人卻硬來埋怨它:錦瑟呀,妳幹什麽要有這麽多條弦?瑟,到底原有多少條弦,到李商隱時代又實有多少條弦,其實都不必“考證”,詩人不過借以遣詞見意而已。據記載,古瑟五十弦,所以玉溪寫瑟,常用“五十”之數,如“雨打湘靈五十弦”,“因令五十絲,中道分宮徵”,都可證明,此在詩人原無特殊用意。

“壹弦壹柱思華年”,關鍵在於“華年”二字。壹弦壹柱猶言壹音壹節。瑟具弦五十,音節最為繁富可知,其繁音促節,常令聽者難以為懷。詩人絕沒有讓人去死摳“數字”的意思。他是說:聆錦瑟之繁弦,思華年之往事;音繁而緒亂,悵惘以難言。所設五十弦,正為“制造氣氛”,以見往事之千重,情腸之九曲。要想欣賞玉溪此詩,先宜領會斯旨,正不可膠柱而鼓瑟。宋詞人賀鑄說:“錦瑟華年誰與度?”(《青玉案》)元詩人元好問說:“佳人錦瑟怨華年!”

(《論詩三十首》)華年,正今語所謂美麗的青春。玉溪此詩最要緊的“主眼”端在華年盛景,所以“行年五十”這才追憶“四十九年”之說,實在不過是壹種迂見罷了。

起聯用意既明,且看他下文如何承接。

頷聯的上句,用了《莊子》的壹則寓言典故,說的是莊周夢見自己身化為蝶,栩栩然而飛……渾忘自家是“莊周”其人了;後來夢醒,自家仍然是莊周,不知蝴蝶已經何往。玉溪此句是寫:佳人錦瑟,壹曲繁弦,驚醒了詩人的夢景,不復成寐。迷含迷失、離去、不至等義。試看他在《秋日晚思》中說:“枕寒莊蝶去”,去即離、逝,亦即他所謂迷者是。曉夢蝴蝶,雖出莊生,但壹經玉溪運用,已經不止是壹個“栩栩然”的問題了,這裏面隱約包涵著美好的情境,卻又是虛緲的夢境。本聯下句中的望帝,是傳說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後來禪位退隱,不幸國亡身死,死後魂化為鳥,暮春啼苦,至於口中流血,其聲哀怨淒悲,動人心腑,名為杜鵑。杜宇啼春,這與錦瑟又有什麽關聯呢?原來,錦瑟繁弦,哀音怨曲,引起詩人無限的悲感,難言的冤憤,如聞杜鵑之淒音,送春歸去。壹個“托”字,不但寫了杜宇之托春心於杜鵑,也寫了佳人之托春心於錦瑟,手揮目送之間,花落水流之趣,詩人妙筆奇情,於此已然達到壹個高潮。

看來,玉溪的“春心托杜鵑”,以冤禽托寫恨懷,而“佳人錦瑟怨華年”提出壹個“怨”字,正是恰得其真實。玉溪之題詠錦瑟,非同壹般閑情瑣緒,其中自有壹段奇情深恨在。

律詩壹過頷聯,“起”“承”之後,已到“轉”筆之時,筆到此間,大抵前面文情已然達到小小壹頓之處,似結非結,含意待申。在此下面,點筆落墨,好象重新再“起”似的。其筆勢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藕斷絲連,或者推筆宕開,或者明緩暗緊……手法可以不盡相同,而神理脈絡,是有轉折而又始終貫註的。當此之際,玉溪就寫出了“滄海月明珠有淚”這壹名句來。

珠生於蚌,蚌在於海,每當月明宵靜,蚌則向月張開,以養其珠,珠得月華,始極光瑩……。這是美好的民間傳統之說。月本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淚以珠喻,自古為然,鮫人泣淚,顆顆成珠,亦是海中的奇情異景。如此,皎月落於滄海之間,明珠浴於淚波之界,月也,珠也,淚也,三耶壹耶?壹化三耶?三即壹耶?在詩人筆下,已然形成壹個難以分辨的妙境。我們讀唐人詩,壹筆而有如此豐富的內涵、奇麗的聯想的,舍玉溪生實不多覯。

那麽,海月、淚珠和錦瑟是否也有什麽關聯可以尋味呢?錢起的詠瑟名句不是早就說“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嗎?所以,瑟宜月夜,清怨尤深。如此,滄海月明之境,與瑟之關聯,不是可以窺探的嗎?

對於詩人玉溪來說,滄海月明這個境界,尤有特殊的深厚感情。有壹次,他因病中未能躬與河東公的“樂營置酒”之會,就寫出了“只將滄海月,高壓赤城霞”的句子。如此看來,他對此境,壹方面於其高曠皓凈十分愛賞,壹方面於其淒寒孤寂又十分感傷:壹種復雜的難言的悵惘之懷,溢於言表。

晚唐詩人司空圖,引過比他早的戴叔倫的壹段話:“詩家美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這裏用來比喻的八個字,簡直和此詩頸聯下句的七個字壹模壹樣,足見此壹比喻,另有根源,可惜後來古籍失傳,竟難重覓出處。今天解此句的,別無參考,引戴語作解說,是否貼切,亦難斷言。晉代文學家陸機在他的《文賦》裏有壹聯名句:“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藍田,山名,在今陜西藍田東南,是有名的產玉之地。此山為日光煦照,蘊藏其中的玉氣(古人認為寶物都有壹種壹般目力所不能見的光氣),冉冉上騰,但美玉的精氣遠察如在,近觀卻無,所以可望而不可置諸眉睫之下,—這代表了壹種異常美好的理想景色,然而它是不能把握和無法親近的。玉溪此處,正是在“韞玉山輝,懷珠川媚”的啟示和聯想下,用藍田日暖給上句滄海月明作出了對仗,造成了異樣鮮明強烈的對比。而就字面講,藍田對滄海,也是非常工整的,因為滄字本義是青色。玉溪在詞藻上的考究,也可以看出他的才華和工力。

頸聯兩句所表現的,是陰陽冷暖、美玉明珠,境界雖殊,而悵恨則壹。詩人對於這壹高潔的感情,是愛慕的、執著的,然而又是不敢褻瀆、哀思嘆惋的。

尾聯攏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與開端的“華年”相為呼應,筆勢未嘗閃遁。詩句是說:如此情懷,豈待今朝回憶始感無窮悵恨,即在當時早已是令人不勝惘惘了—話是說的“豈待回憶”,意思正在:那麽今朝追憶,其為悵恨,又當如何!詩人用兩句話表出了幾層曲折,而幾層曲折又只是為了說明那種悵惘的苦痛心情。詩之所以為詩者在於此,玉溪詩之所以為玉溪詩者,尤在於此。

玉溪壹生經歷,有難言之痛,至苦之情,郁結中懷,發為詩句,幽傷要眇,往復低徊,感染於人者至深。他的壹首送別詩中說:“瘐信生多感,楊朱死有情;弦危中婦瑟,甲冷想夫箏!……”則箏瑟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可想而知。循此以求,我覺得如謂錦瑟之詩中有生離死別之恨,恐怕也不能說是全出臆斷。

順便把意思也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