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春天的詩句 - 青雲譜風景名勝區隨想

青雲譜風景名勝區隨想

恕我直言,在我去過的省會城市中,南昌並不是很有意思。幸運的是,它的郊區有壹個青雲譜風景區。

青雲譜風景名勝區以前是道觀,主持人當然是道士,但他出家10多年了。在出家之前,他還年輕,是明朝皇室的後裔。無論他的外在身份如何變化,歷史都給他留下了壹個最根本的身份:17世紀後期中國傑出的畫家。

他叫朱耷,又名八大山人、雪哥等。他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權的後代。朱蓮出生前223年,朱權被封在南昌,這是青雲譜風景名勝區出現在南昌郊區的長期原因。朱權也是壹位全能型藝術家,他還信奉道教,這與200多年後的朱耷有著神奇的呼應。然而,可憐的朱耷已經面臨朱家朝的最終滅亡,他只能躲在壹個僻靜的地方躲避改朝換代後的政治風暴,用畫筆營造壹個孤獨的精神世界。說起來,明朝鼎盛時期的朱權也是避諱的。他因事對明成祖起了疑心,於是躲在自己建造的“陸晶”裏彈琴。但相比之下,朱耷的逃亡顯然更加絕望和悲慘,也因此更值得後人品味。

什麽樣的院落能為中國美術史提供這麽多引人註目的蒼涼?是什麽樣的朽木、枯草、敗蓮、冷江,對應著藏在畫家袈裟裏的孤獨?帶著這些疑問去找青雲譜風景名勝區,沒想到青雲譜風景名勝區還挺熱鬧的。

這裏不僅有公交車站,還有壹個小火車站。那壹天,道觀如今已經變成了壹個旅遊點,園中熙熙攘攘,屋中燈火輝煌,與我們每天遊玩的古典園林並無二致。遊客多為年輕男女。他們壹般不會在屋內展出的朱耷作品前久久流連,而是願意在花叢中慢慢漫步。突然,壹對老年華僑夫婦被壹群人圍住,說他們是朱耷的後裔,面容沈重,腳步沈重。我不敬地瞥了壹眼,以為朱耷既是和尚又是道士,這讓我們對他的婚姻很不清楚。後來,似乎有壹個後裔叫朱寶市場。妳真的想要朱寶市場嗎?就算是真的,也是好幾代人了。

沒有人能責怪這壹切。這麽多人來和壹個幾百年前孤獨的藝術家交朋友,慶祝,沒什麽不好。既然院子要裝修,那就只能刮壹點,讓擁擠的遊客走得更順暢。然而,令人無奈的是,這座四合院原有的魅力已經完全喪失,朱耷的精神世界已經看不見了。這對於我這樣的追尋者來說,畢竟是壹種悲哀。

記得年前去四川遊覽青城山。之前爛熟於心的名言“青城山靜於世”,被壹個吵鬧的團隊趕得無影無蹤。所有關於那座山的聯想,道家大師的事跡,畫家張大幹的空靈遐想,都只能隨之煙消雲散。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壹直沒能寫壹篇青城山遊記。好在大部分關於青雲港的聯想都集中在朱耷身上,我還能在人群中牢牢地想起他,不會像在青城山的山路上那樣心煩意亂。

沒來青雲港的時候經常想起他。為此,有壹年我在招收研究生的時候,曾經寫過壹個歷史文化知識題目:“淺談壹下妳對八大山人的認識。”壹位考生的回答是:“中國歷史上隱於山林的八位隱士,精通詩詞,有傲骨,其名待考。”

我料想八大山人是八隱士,這個題目的“陷阱”也在這裏;把中國所有的隱士總結為“精通詩詞,有傲骨”,很有意思;至於在卷子上寫“待考”,我忍不住笑了。朱耷經常把“八大山人”的簽名寫成“哭”和“笑”。我覺得他看到我這個候選人只能笑。

我和這位候選人壹樣,對朱耷有壹種疏離感,我可以從許多參觀者的眼中看到這壹點。他們真的不知道朱龍的作品有什麽好,和他們平時對藝術作品的欣賞習慣差距太大了。中國傳統藝術的輝煌,以及17世紀後期東方繪畫的輝煌,是不是在這些令人沮喪的破筆爛墨中熠熠生輝?

對於中國繪畫史,我特別看重明末到清朝這段時間。這和我對其他藝術門類歷史發展階段的評價大相徑庭。朱耷出現在我特別看重的那個舞臺上。

在繪畫發展的歷史長河中,當然也有大師和傑作,有壹系列無窮無盡的美好創造。但說到藝術家個體生命的堅韌呈現和人格內核的直白外化,就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徐渭、朱耷、元吉和“揚州八怪”等人了。

毫無疑問,不是畫人使畫家能夠深入地面對人和生活的根本問題。中國歷史上出現過壹些優秀的人物畫家,如顧愷之、顏、吳道子、張璇、、顧等。我喜歡他們的作品,線條均勻,色彩豐富,形象生動,但總的來說,他們畫的人物不壹定和自己的生活密切相關。他們強調生動,但主要是生動地描繪壹個著名的外星人物或重要場景,藝術家自己的靈魂歷程無法順利傳達。在這種情況下,風景和花鳥畫更容易以曲折的方式展現藝術家的內心世界。

山水和花鳥是人物畫的背景和陪襯。他們自獨立以來,成功地表達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審美意境,而在這種意境中,壹種隱逸觀念大多被消解,觸及到了我所關心的生命意識。這種隱逸取向的生命意識雖然有強有弱,有枯有榮,但其基本走向是比較穩定的,在相當長的壹段時間內沒有太大的新發展。所以久而久之,這種意識就被泛化成了壹種固定的模式,畫家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筆墨趣味上。

所謂筆墨趣味,還是壹個模糊而復雜的概念。說得好聽點,可能是壹種值得驕傲的筆墨習慣。說的高壹點,可能是壹種在筆墨之間具有整體性的境界、感受和理解。在中國古代,任何壹個像樣的畫家都會對筆墨感興趣。即使在現代,傑出的中國畫家壹般都被邀請在低和高的筆墨興趣之間遊泳。

這些畫家的作品往往因其典雅精致而令人嘆為觀止,但畢竟還是缺少了某種更強烈、更率真的東西,比如文學中的《離騷》。有沒有可能讓藝術家在畫框中感到苦惱、焦慮、掙紮、瘋狂,讓人立刻從筆墨、神韻、構圖中找到藝術家本人,從根本上認識他們,就像歐洲人認識拉斐爾、羅丹、梵高壹樣?

許多年前,北京故宮博物院舉辦了壹次歷代繪畫展覽。突然在已經很累的情況下看到許巍的壹張葡萄圖,精神頓時壹震。後來,我看了他的《牡丹莫》、《黃家圖》、《朱越》和我最喜歡的《雜花長卷》。他的人生充滿了淋漓潑墨和線條,不羈與無奈在躁動的筆墨背後遊走。在這裏,說筆墨有趣還不夠,說韻味生動就太含蓄了。

我很了解許巍。我從小就經常聽農村老人講“徐文長”的故事。年紀大了,我仔細看了他所有的文集,洗掉了很多關於他的傳說,但對他的印象卻越來越深。他真的是壹位才華橫溢、國際上可比的偉大藝術家,但他真的嘗遍了人間疾苦。他從超人的清醒到超然,再到自命不凡,直到有時他真的瘋了。他遭遇復雜的家庭變故,參加過抗日鬥爭,害怕政治牽連。他自己寫了墓誌銘,自殺九次都沒死。他還誤殺了自己的妻子,在監獄裏呆了六年多。他恨這個世界,恨他的家庭,恨他自己,但他知道自己在文化藝術史上有多麽重要,產生了特別殘酷和響亮的生命碰撞。浙江人民直觀地感受到了他生命的溫度,把他當成了幾百年的談資。老百姓主要是截取他裝腔作勢的壹面,以搞笑的方式來延伸,但實際上,他裝腔作勢背後埋藏的是壹種悲壯的湧動。在中國古代畫家中,像徐渭這樣人生經歷悲愴的人不在少數。即使有,也沒有能力把它變成生活本身悲劇的色彩和線條。

正是朱耷清晰地延續了這種中國繪畫史上罕見的強烈悲劇意識。他的具體經歷沒有徐渭那麽悲慘,但作為晚明皇室的後代,他的悲壯感比徐渭有更廣闊的層面。他的天地都在下沈,只能在紙上拼接壹些枯枝、枯葉、奇石,制造出壹片無盡的殘水,讓壹些寂寞的鳥和怪魚暫時逃離。這些鳥和魚完全脫離了美的審美範疇,而是誇張地暴露自己的醜,以醜換人心,以醜藐視甜。他們壹絲不掛,畏縮不前,不想招惹人,也不想發出任何聲音,但他們都有壹雙讓整個世界冰冷的白眼睛,冷冷地看著它,以此作為自己的目的。他們看似平淡古板,但從整個姿勢來看,卻有壹種極致的敏感。他們會飛,會遊泳,會突然悄無聲息地消失。毫無疑問,這樣的圖像也正在走向誠信的象征。

中國畫在表現花鳥蟲獸的時候往往講究象征,比如牡丹象征什麽,梅花象征什麽,喜鵲象征什麽,老虎象征什麽。這是壹種低級的象征對應,往往為品格高尚的畫家所不齒,如韓沃筆下的馬,韓雲筆下的牛。而較高品位的畫家會追求壹種整體的氛圍符號,這是強大的精神能量在畫面中得到充分直觀的必然要求。朱耷的鳥並沒有影射和對應任何人,但它們顯然有著遠遠超越自然鳥類的功能,與山中的殘水壹起指向壹種獨特的精神氛圍。面對朱耷的畫,人們不禁感到壹陣戰栗。

比朱耷小十歲的元吉也是明朝皇室的後裔。在他自己的詩中,他和朱耷都是“金枝玉葉老遺民”。人們通常稱他為石濤、迪達子、苦瓜和尚等。雖然他和朱耷很親近,但他的精神狀態卻大不相同,他的精神痛苦不像朱耷那樣深刻。其中壹個重要原因是他深入接觸了更廣闊的自然,悲劇意識泛化。但是,當這種悲劇意識泛化到他的山水筆法中,壹種更具普世性的審美風格就會成為現實。沈郁蒼茫,奔放不羈,滿眼不寧,滿耳徘徊,這使得他和等人與當時壹度成為正統的“四大天王”(即王世民、王建、和王)的思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構成了時代的有力碰撞。有了他們,不僅僅是“四大天王”,中國繪畫史上各種保守、常規、典雅、空洞的畫風,都成了壹種無力的存在。相比之下,他們整體看起來很平庸。徐渭、朱耷、元吉對後來著名的“揚州八怪”影響很大,後來又滋養了吳昌碩、齊白石等現代畫家。這樣就構建了新壹代的中國畫。我相信這是中國藝術史上最重要的潮流之壹,也是中國人在明清時期的驕傲。

齊白石在壹幅畫的題詞上寫的壹段話,每次想起都讓我心裏暖暖的。他說:

長春藤(也就是徐渭)、雪歌(也就是朱耷)、大地子(也就是元吉)的畫,可以橫可以豎,我是極其服氣的。我恨不活三百年,或者為妳磨墨磨紙,妳卻不接受,餓著肚子待在門外也是壹種享受。

早在齊白石之前,鄭燮(板橋)刻了壹枚自己用的印章,上面寫著:

常春藤門下的走狗

這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有點瘋狂,其實都道出了這股藝術洪流在中國繪畫史上是多麽的難得,多麽的艱難,多麽的精彩。除了以筆墨為媒介的生活與生活之間的強烈誘惑,世界上可能沒有另壹個鄭板橋和齊白石如此折服和超然。為了崇拜壹個真正值得崇拜的藝術生命,鄭、齊甚至獻出了生命。他們都是農村貧困家庭出身,壹生樸實,絕不會油嘴滑舌。

我在青雲譜風景名勝區的院子裏邊走邊想,也花了大部分時間。面對各種對繪畫和朱蓮不太了解的遊客,我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沒有很多有實力的現代畫家來震撼這些遊客,這往往導致他們過著沒有藝術興奮點的生活,所以他們逐漸疏遠了藝術的前世今生,所以,歸根結底是藝術先疏遠了他們。什麽時候我們身邊會出現幾個像徐渭這樣的畫家,他們或悲或喜的人生信號照亮了浩瀚的天空,連不懂藝術的普通人也由衷地熱愛他們,編造各種故事代代相傳?還是像朱耷壹樣,只是冷冷地躲在壹邊畫畫,幾百年後,大師們要過來做他的仆人?

全國各地的歷史博物館和古代藝術家紀念館裏熙熙攘攘的遊客,隨時可能匯聚成壹股為壹位現代藝術家歡呼的浪潮。現代藝術家在哪裏?請從筆墨的精致品味向前邁壹步。人和歷史最終接受的,是坦誠徹底的人生。

整理:zhl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