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的《小山詞·自跋》裏有句:“沈廉叔,陳君寵家有蓮、鴻、蘋、雲幾個歌女。”他與蓮、鴻、蘋、雲等歌女多有往來,日久天長,就有了深摯的感情。他平時每填好壹首詞就交給她們反復演唱,通過這些歌女傳唱,得以流傳人間。
上闕寫傷春恨別、人去樓空的孤獨和淒涼情景。
開始兩句“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其實說的是壹個意思,夢中和酒醉中狀態差不多,夢後和酒醒的情形也類似,由於詞人思念小蘋心切,日思夜想,沒睡的時候見不到,睡著了常常夢裏見,酒醉了睡著了,夢裏所見是虛幻的,酒醒了或夢醒了,現實中又是另壹番情景,樓臺高鎖與簾幕低垂,說明物是人非,讓人惆悵。這兩句說的雖是壹個意思,但並不重復,加大了夢境與現實的反差,襯托了思念的程度之深之切。
“去年春恨卻來時”,春天風景美麗,卻不長久,春來春歸,讓人感傷,昔日在樓臺上輕歌曼舞的小蘋再也見不到,由思念轉為怨恨,可見思得有多深。去年不壹定是實指,可當往年理解,“卻”應作“再”字解,說往年春天有過的愁怨再次湧上心頭,濃得化不開。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兩句,引用的是唐末五代詩人翁宏的《春殘》中“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的最後兩句,用在此詞中,比翁宏的更有意境。花開花落本是自然現象,但文人見花落必感傷,花落的時候獨自壹個人,與微雨中雙棲雙飛的燕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人更顯得孤單、落寞。同樣是落花,大詩人杜甫在《江南逢李龜年》中寫“落花時節又逢君”,則反映了國事雕零、時代巨變和詩人落魄的處境,而晏幾道這裏的落花純寫個人感情、兒女私情。
下闕則把思緒拉回到當年初見小蘋的情景,寫的是回憶。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這裏的“兩重心字”,來源於歐陽修《好女兒令·眼細眉長》中的句子:“壹身繡出,兩重心字,淺淺金黃。”這裏是借別人的酒澆自己心中的塊磊,說明當初詞人與小蘋壹見傾心的情形。初見永遠是美好的,無論後來發生多大變化,當初的情形總是令人難忘的,清代詩人納蘭性德的詩句“人生若只如初見”,大概是源於古代這些詩詞吧。
“琵琶弦上說相思”則容易讓人聯想到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詩句“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說小蘋那時借用彈奏琵琶來傾訴心中的相思之情。現在小蘋不在身邊了,自己只好把壹腔相思之苦訴諸詞中。
最後兩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可看作是化用李白《宮中行樂詞》中的詩句“只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後人對這兩句詩的解釋有爭議,壹說是“當初曾經照過小蘋歸去的明月仍在,眼前小蘋卻已不見”,另壹說是“當時皓月當空,風景如畫的地方,現在似乎還留下小蘋歸去時,依依惜別的身影”。前壹解釋讓人聯想到唐代詩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的詩句“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明月年年都在,照的像彩雲壹樣的人卻早已不見了,有壹種時空轉換的滄桑感。而後者卻沒有那個意境,相對比較寫實壹些。本人倒是覺得前壹種解釋更符合詞人當時的本意。
晏幾道這首《臨江仙》,前後四處借用、化用或引用前人的詩句,卻顯得自然得體,字字皆含情,句句說相思,虛實結合,寫初見情景如在眼前,寫兒女私情令人蕩氣回腸。“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都是流傳數百年的名句。詞人化用前人的詩句入詞寫情果然有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