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笛
張炎
孤遊萬竹山中,閑門落葉,愁思黯然,因動黍離之感。
時寓甬東積翠山舍。
萬裏孤雲,清遊漸遠,故人何處?
寒窗夢裏,猶記經行舊時路。
連昌約略無多柳,第壹是難聽夜雨。
漫驚回淒悄,相看燭影,擁衾誰語?
張緒,歸何暮?
半零落依依,斷橋鷗鷺。
天涯倦旅,此時心事良苦。
愁重灑西州淚,問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正天寒,猶倚梅花那樹。
參考譯文
我獨自在萬竹山間漫遊,落寞的門前落滿敗葉,不由得黯然神傷,愁思憂苦,因而了牽動“黍離”之悲。當時我寓居在甬積翠山舍。
好像壹片孤葉壹般萬裏飄蕩,獨自遊歷在遠方,故人如今又在何方?寒窗下的自己的幽夢中,還記得舊時經行的地方。故國宮苑中恐怕已沒有多少柳樹。第壹難以忍受的是夜雨空響。夢醒後清冷淒涼,獨自壹人對著燭前的孤影,孤單的抱著空被,有誰陪伴我說短論長?我如風流儒雅的張緒,暮年為何還不歸鄉?想斷橋畔的鷗鷺半已零落,見到我壹定會依依感傷。我浪跡天涯倦於行旅,此時的心情無比仿徨。只能滿懷愁苦重流思鄉的眼淚,問壹問當年的故園是否已經廢荒。料想故人在寒冷的天氣,翠袖依舊把梅花倚傍。
譯文二
我像壹片孤雲飄遊萬裏,四處遊歷越走越遠,朋友啊妳如今在何處?獨臥寒窗下淒涼夢裏,還記得當年杭州舊遊之路。連昌宮稀稀落落沒有幾棵柳樹,最讓人難過的是聽瀟瀟夜雨。短夢驚醒後淒涼沈寂,相對的.只有燭下孤影,我獨擁寒被誰來和我***語?
像南朝張緒為何遲遲不歸?可憐已壹半零落還依依眷戀,斷橋邊那些舊時盟友鷗鷺。我浪跡天涯倦於行旅,此刻心事如麻無比淒苦。只愁重返杭州又會淚如泉湧,怎敢問舊時的豪族還在否?怕她翠袖單薄在寒天昏暮,依然愁倚門前的梅樹。
背景
《月下笛》是“遺民”張炎抒發其遺民心態的壹首詞。宋亡後,張炎身懷家國之恨流寓在甬東壹帶。懷著國亡家破的巨大悲痛到處飄零。元成宗大德二年(1298)流寓甬東(今浙江定海)。壹次獨遊天臺萬竹山,觸景生情,創作這首寄托“黍離之悲”的詞章。
賞析
《月下笛·萬裏孤雲》是南宋著名詞人張炎的作品。這是首感懷之作。宋亡後,張炎看到山舍門庭冷落,落葉滿地,故為之悵然。他即景抒懷,渲瀉君國之哀思,為自己的孤獨而感傷。滯留天涯,更為孤苦。下闋詞人以張緒自比,意謂飄泊已久,似無家可歸,無路可投。昔日之友,已所剩無多,更顯孤獨。最後以梅樹自喻作結,表現自己的風骨與氣節。全詞運用有關典故,展開抒情描寫,感情沈痛,風格淒婉。
南宋已亡,身懷家國之恨的張炎在甬東壹帶流寓。在孤遊萬竹山,幽清廖寂的環境並未使其淡忘。亡國之恨,反而愁思黯然。這首詞的悲涼激楚,當為其心聲之反映。
起調令人淒愴渺茫:“萬裏孤雲”。“孤雲”,是詞人的化身。孤雲在詩詞裏喻人蘊含了特定的感傷。“清遊漸遠,故人何處。”漂泊的日子是那麽淒涼,使人找不到方向。“故人何處?”這壹聲呼喚,將亡國之痛,身世之悲,壹齊傾訴出來。日間無法排解,夜裏還形於夢寐。“寒窗夢裏,猶記經行舊時路”。夢中時景“連昌約略無多柳,第壹是、難聽夜雨”。用連昌來指代南宋故宮,透出銅駝荊棘的意思。此時夢想中,宮中的柳樹仿佛已衰殘無幾,非復當年意態。而最難堪的是,還聽著蕭蕭的夜雨。蕭蕭夜雨襲來,令人不堪忍受。不期然從夢中醒來,卻是在異鄉夜裏。燈光搖曳中,誰能和自己***話?心緒的悲涼令人淒然。
“張緒”,指詞人以南齊張緒自況。以此比擬自己青年時的風度。但是此時的張緒也不像亡國前那樣“風流可愛”,卻是已衰落的蒲柳。“歸何暮!遲暮之年還不能回鄉呢?”半零落依依,斷橋鷗鷺“。勾起作者無端心事。西湖斷橋邊的鷗鷺已零落過半,卻是舊侶雕殘,前盟難踐。
隨之壹轉“只愁重灑西州淚,問杜曲人家在否?”卻是“西州淚”取不忍重經舊地之意。張炎的亡國破家之痛,遠過羊曇生死知遇之悲。“杜曲”,指高門大族聚居的地方;“人家”,指張炎自己的家。據記載,張炎家世顯耀,祖父時家境顯赫。但元兵入臨安後,祖父被殺家產被沒。張炎心中留下了永遠的創痛。家國之痛是忘不了的。煞尾又化用杜甫詩句,寫道:“恐翠袖、正天寒,猶倚梅花那樹。”
這是張炎藝術風格的代表作。在抒發亡國之悲時,運用了較為深刻和曲折的筆法。用典貼切、想象豐富、含蓄深厚,風格轉為“清空”。以深邃的意境,而亡國之恨的痛烈心境楮墨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