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壹三十歲之前,我是壹個平庸的人。
曾國藩的老家是湖南湘鄉縣白楊坪。地處距縣城130裏的山區,雖然風景優美,景色還不錯,但交通不便,消息閉塞。
曾國藩在詩中說“世事孤陋寡聞,笑語如塵。”去這個地方逛了逛,發現這裏好像不需要和外界打交道,班車也很少。從韶山出發,顛簸了壹整天,換了五次火車(包括摩托車)才到這裏。在清末,這裏的閉塞程度更是可想而知。在曾國藩的父親曾麟書之前,這裏幾百年連個秀才都沒有。不僅“沒有壹個學術上的發明家”,而且從來沒有壹個非富即貴的家庭。可以說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傳統時代,農民想要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尷尬生活,幾乎只有為了孩子讀書。曾國藩的祖父曾毓平,中年以後的全部期望,就是他的後代能通過讀書走出這個世界。他不惜重金供長子曾麟書讀書,“窮年磨礪,期待成功”。但是,曾琳淑的資質真的很差。雖然在父親的嚴格監督下,他努力學習,孜孜不倦,卻連考了17次都沒考上。
曾國藩作為長孫,承載著最後兩代人的希望。不過曾家的傳承好像真的不好。曾國藩從14歲開始參加郡考,也是榜尾。他連續七次從孫山退學(曾國藩的四個弟弟都沒有讀書成功)。曾家已經習慣了落榜後的壓抑氣氛,幾乎聽天由命。
然而,在二十三歲那年,曾國藩的命運突然發生了轉機。這壹年中了秀才,第二年中了舉人。五年後,道光十八年,28歲的曾國藩中了進士,被授予國子監庶吉士。
剛滿30歲的曾國藩和每壹個普通人壹樣,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缺點。
壹、心浮氣躁,坐不住。曾國藩天生好交際,活潑幽默。在北京的頭兩年,他花了太多時間社交。他每天都要“出門四戰”,去他的俱樂部串串西人,吃喝玩樂,談窮,下圍棋。雖然他給自己訂了自習的課程表,但是沒有很好的執行,認真學習的時間太少,有時間學習也靜不下心來。
道光二十年六月,曾國藩在日記中說,四月入館後,“本應用功讀書”,但“每天午睡四十多天。”他總結說,在四十多天裏,除了給家人寫了幾封信,給別人寫了壹首生日詩,“其他都疏忽了,所以每壹天都沒有記錄。”
於是,他在日記裏給自己設立了每日壹課,每天早起,寫100個漢字,復習經典,閱讀史記,寫詩作文。
打開日記,責怪自己“燈紅酒綠”、“坐立不安”、“出門太多”。
第二,人高傲,修養差。雖然資歷不是特別優秀,但曾國藩在湖南農村的朋友圈裏總算是出類拔萃,而且是少年,所以壹度對自己有所期待。在離家赴京為官之際,他那位不識字但學識淵博的老祖父,送給他這樣壹句臨別贈言:“妳的才能不錯,妳的官用之不竭。不驕傲就更好了。”
當然,壹個老爺爺的座右銘不足以抹平他身上的壹切。在北京的最初幾年,“高人壹等”、“凡事看自己,別人看不到”等最常見的人性缺陷,在他身上體現得很清楚。他對人對事都考慮不周。他的幾個最親密的朋友曾直言不諱地指出他的“傲慢”。他的好朋友陳告訴他:“首先,我們應該避免使用‘慢’這個詞,這意味著我處處疏忽。”“還說我不聰明,太刻薄,壹定要壹步步重視。”第二個是“自然而然”,不聽不同意見。"這意味著妳在讀詩時應該持有自己的觀點."
因為修養差,脾氣不好,曾國藩在北京的最初幾年,和朋友們大吵過兩次。第壹次,同鄉,刑部部長鄭小山,因為壹次意見不合,互相說了壞話。“氣得我都忘了身體,忘了親人。”還有壹次,金藻,壹個同年的同胞,為了壹件小事吵架,說:“我很生氣...雖然被朋友說了,但還是罵罵咧咧的,絕對肆無忌憚。”這些描寫生動地刻畫了曾國藩性格中暴戾、沖動的壹面。
普通人在社會交往中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不真誠和虛偽。比如在社交場合,經常順口說好話,習慣戴高帽子。比如誇誇其談,裝不懂,炫耀自己,吹牛。這些人性中的正常狀況在曾國藩身上存在,甚至更加突出。怕朋友的邵陳壹指出,他的第三個缺點是“虛偽,就是能對人做好幾個鬼臉。”
在曾國藩的日記中,他多次反思這個缺點。如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四,友人李繼運來訪,“以最近寫詩為征。佩服有言不由衷,且談詩作深言。”贊美不是發自內心的。而且聊著聊著,故意炫耀自己的深刻,說了很多。這樣的記錄數不勝數。
席間,意思是見人就出名。說話風趣,就會輕浮。所謂君子不重則不驕。
對於壹般人來說,這是壹種無害的社交習慣,就像不小心喝湯時發出噪音壹樣,幾乎所有人都無法避免。但是對於聖徒來說,這是壹個非常嚴重的問題。因為儒家認為修身的本質在於“誠”。對自己對別人真誠,壹個是壹個,壹個是兩個,壹絲不茍才能讓妳純潔堅定。適當的“善意的謊言”是社會交往必不可少的潤滑劑,但當不真誠成為壹種習慣,“漂浮的虛假”就產生了,人們的臉就變得庸俗惡心。
除了以上三點,曾國藩認為自己還有壹個很大的缺點,必須改正,那就是“淫蕩”。
二、“脫胎換骨”的操作過程
三十歲是曾國藩壹生中最重要的分水嶺。
曾國藩對後世最大的意義在於,他用自己的實踐證明了壹個中間人可以通過“修變”成為超人。換句話說,如果壹個人真誠地致力於自我完善,他的技能可以增加十倍,他的知識可以提高十倍,他的思想可以擴展十倍,他的氣質可以凈化十倍。愚蠢的人,通過自我磨礪,也能看透,站穩,說出來,做到。飄來飄去的人,也能變得像微風壹樣從容淡定。偏執的人也可以豁達,不驕不躁。
道光在北京為官20年,既是曾國藩仕途的開始,也是他壹生自強不息的重要起點。
北京作為全國的政治文化中心,聚集了當時的頂尖人才,翰林院是精英的搖籃。壹進漢源,曾國藩就遇到氣質好的人,經常乘涼。
曾國藩發現,這些人的精神氣質與從前的朋友大相徑庭。他們都是新儒家的信徒,有著清教的道德熱情。他們嚴於律己,真誠認真待人,面對滾滾紅塵堅定不移。
30歲之前,曾國藩的人生目標只有名利和榮耀。認識了這些好朋友後,我會檢討自己,感到慚愧,也下定決心。正是在這三十年裏,曾國藩立下了“學而優則仕”的誌向。
“聖人”是儒家信徒的最高人生目標。
人類最基本的心理傾向就是讓自己變得完美。中國的儒釋道,在人生目標的設計上都是極其完美的。道教認為,人通過修煉,可以做到不吃五谷雜糧,吸風飲露,無憂無慮,長命百歲,與天地同在,成為“至尊”、“真”、“神”。
超自然的誇張太過虛無縹緲,但拋開這些空靈的因素,儒家的“聖人”論畢竟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具可操作性的人格理想,有著符合人類基本心理體驗的合理內核。
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為四個層次。第壹個層次是情色,第二個層次是安全的生活環境,第三個層次是人際交往的需要,第四個層次是名利和出人頭地。最後壹個層次是自我實現。所謂的自我實現,就是把自己的生命能量燃燒的淋漓盡致,把自己變成壹個大寫的人。
儒家聖人的理想,基本上可以比作馬斯洛所說的“自我實現”。的確,儒家的“聖人境界”與馬斯洛的自我實現後的“巔峰體驗”不謀而合。
人類的巨大潛力往往不為人類所知。所謂平庸,就是壹輩子都在沈睡的人。因為欲望的糾纏,意誌的薄弱,智慧的未知,普通人壹輩子只能利用上帝賜予的壹小部分潛能。英雄和偉人是覺醒的人。他們天性堅強,思想強大,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潛力。而“聖人”,或者說達到了“自我實現”境界的人,通過努力克服各種困難,把自己的潛力發揮出來。
儒家說,壹個人修煉到聖人境界,就會“無有、無我”,“接天地”。會“爽朗”“從容中庸”,達到壹種極度自信,極度快樂的情緒狀態。馬斯洛也說過,當壹個人充分認識到自己的時候,他也會體驗到壹種難以言喻的愉悅、狂喜和狂喜。
這個時候的人最自信,最能把握自己,主宰世界,最能發揮自己所有的聰明才智。高峰體驗中的主客合壹是人類存在的最高、最完美、最和諧的狀態。
應該說,儒家的聖人理想,遠高於馬斯洛的“自我實現”。馬斯洛給了人充分的空間去實現自己的自然本能,而儒家則要求用壹個由“自然原則”組成的抽象的人來代替普通感情的自然人。
從曾國藩身上,我們可以體會到自強不息的必由之路。
首先是要堅定,要有決心。決心對壹個人的人格發展的意義是決定性的。人類的巨大潛力往往不為人類所知。
心理學家法約爾做過這樣壹個實驗。他讓三組學生舉起重物,看誰堅持的時間長。他對第壹組什麽也沒說。到第二組,我想看看妳們誰的耐力最強。對於第三組人,他說,妳正在舉的這些東西非常重要,因為它們上面的電線與電網相連。如果妳把手放下來,這座城市就會斷電。為了朋友和家人,壹定要憋壹會兒。
結果第壹組人平均堅持了十分鐘,第二組人盡力堅持了平均十五分鐘。第三組人平均堅持了二十分鐘。
可見,人的能力發揮的多少,和自己的要求是密切相關的。換句話說,精神力量直接決定了身體潛力的程度。
所以,壹個人的精神成長,很重要的壹點就是“立誌”,或者說確立壹個終身的目標。曾國藩對此深有體會。他曾經說過,野心就像打地基。“自古英雄立事,必有基業。.....如果房間是自然的,富麗堂皇意味著房子很寬,遮蔽物很多。誠信有堅實的地址和堅實的結構。”只有根基寬廣堅實,才能在其上建造宏偉有力的生命殿堂。曾國藩人生的第壹次成功,在於他的最高誌向。
有了雄心,接下來需要的就是執行。
從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壹開始,曾國藩開始全方位改造自己。他的方法是“日班”。他每天從起床到睡覺、吃飯、喝水、睡覺都在監督自己。以聖人的標準要求自己,時刻監督檢查自己的壹舉壹動。他每天都在商函裏認真寫日記,仔細回憶自己這壹天的所有言行,發現哪壹點不符合聖人的要求,壹定要鑒別出來,記錄下來,深刻反思。
既然要自強,首先當然要抓緊時間,不能再“虛度光陰”、“閑言閑語”、“沈迷遊戲”從10月2日開始,曾國藩就給自己定下了以下基本的學習日程:每天寫壹篇楷書日記,每天讀十頁歷史,茶余飯後每篇日記講壹篇。這是必須完成的課程的下限。除此之外,他還每天讀易,練作文,大大提高了整個學習的效率。
在11月的第九天,他早上去陳的地方給陳的母親祝壽。晚飯後,我打算回家學習。結果被朋友說服去賀子珍家玩,在那裏和人下了壹局圍棋,然後又看了壹局。看別人下棋的時候,心裏有壹種激烈的“天人之戰”。壹方面想放縱自己壹次,過好自己的壹天,另壹方面又不停的想自己給自己許下的所有承諾。最後,看完戰鬥,他戰勝了自己,“趕緊回家,還看卦。”
和大多數剛入社會的年輕人壹樣,剛到北京的曾國藩天真率直。壹旦成為朋友,妳會失去心,同時也會要求對方對他毫無保留,缺乏我們見面所必須的距離感和適當的界限。曾國藩既然把自己當成“聖人”,也就不自覺地按照聖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的朋友。他經常說話太直接,不留余地,不分妳我,很容易和朋友發生沖突。他的壹些朋友都知道這個缺點。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三日日記:“戴雲...對朋友說話,而且雙方都太依賴別人,不知道進之前的量,處處留不下分寸。最小的別扭,最大的兇。不可大意。”
第三,看平地的高度。
曾國藩認為,要像雞孵蛋壹樣磨練自己的耐心和韌性。他的壹生是不斷自我攻擊和自我磨煉的壹生。所以也是壹種不斷脫胎換骨,氣質不斷變化,技能不斷增長的人生。
曾國藩把他的書房命名為“秋闕”。從青年到老年,曾國藩生活在不斷的自責中,不斷地尋找和批判自己的不足。
比如,對於不恒常的缺點,他壹生都在不懈的努力攻堅。道光二十二年,曾國藩曾在日記中寫道:
我生病的根本原因是恒心。我今天立個規矩,明天就慢了,沒有套路可循。以後我不會再相信人,做事情也不會成功。停下來!
46歲的鹹豐七年十二月十四日,他寫信給他的弟弟說:
我壹生飽受病痛的折磨。當了院士,就要重視詩詞,這樣才能涉獵其他書籍來爭議自己的誌向;在讀壹本關於性的書時,夾雜著詩歌和散文,以區別其走向。我在六部的時候不是很強,以業務為主。在外領兵,不能想盡辦法獨占軍權,也不能讀書寫字混淆意誌。坐以待斃老無所獲,就是水軍,也是掘九井不如泉。我應該把它當作壹個警告。
從生到死,他都活在“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之中。讓我們讀壹些他晚年的日記:
同治八年(去世前三年)八月二十日:
思考自己這輩子做過的事,有很多錯誤和謬誤。如果長期身居高位,道德見識不可取。後人會充滿嘲諷和惋惜。
同治九年三月三十日:
四點鐘睡覺。壹天下來,眼疾越來越嚴重,老人壹事無成,焦慮萬分。人之所以抑郁,是因為沒死,所以要痛苦地被懲罰,來支撐自己的余生。
這叫“數十年如壹日”。
經過反復錘煉,曾國藩的氣質和性格逐漸發生了變化。他對工作越來越執著。即使在他後來的軍旅生活中,他壹有時間就堅持閱讀和寫作。他為人處事越來越大方、體貼、真誠,朋友壹天比壹天多。他的品質越來越純粹,他站得越來越高,看得越來越遠。經過無數次的反復較量,46歲之後,他終於對自己的毅力感到滿意。他總結道:
四十六歲之前,我什麽都不做。在過去的五年裏,我認為這是壹個警告。現在壹切依舊不變。
梁啟超稱贊曾國藩的“忠貞不渝”,說:
在部隊,曾文正每天必須讀幾頁書,填幾本日記,寫壹篇文章,下壹盤圍棋...為了生活。從外行人的角度來看不是小事嗎?我不知道遵守紀律,始終如壹是人生的第壹要事。那些善於幫助別人的人會在這裏盡力而為。
人到中年後,普通人的性格已經固定,記憶力和學習能力下降,進取精神逐漸懈怠,以為老狗學不出新花樣。而曾國藩,壹生都在學習,在進步。他寫信給他的兄弟說:
我哥的文筆不要太自嘲,接近自暴自棄。我從43歲開始就不在北京了。公函、軍事、公務、娛樂、書法我都問過自己,壹切都有進步。我哥今年四十了,比我小時候小三歲,他說從那以後壹直沒有起色。那是騙人的嗎?自暴自棄?
晚年,曾國藩總結自己的人生經驗說,人的壹生就像壹個果實成熟的過程。不要擔心,也不要懈怠。人的努力,上天的栽培,會讓壹棵樹悄悄長高,也會讓壹個人慢慢成熟:“沒有幫助,平地長高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