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獨酌(其壹)
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回到公元744年,距離李白被唐玄宗召入宮中作禦用文人僅1年。
李白已經變了。
他原本懷揣著“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情壯誌,難掩走上人生巔峰的自信和喜悅。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生性浪漫的李白,被枯燥乏味的禦用文人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激情很快被消磨殆盡,大臣的讒言也加劇了被皇帝疏離的風險。
繼續賴在朝野已無大多意義,看不到出路,是時候離開也好。無可奈何的他,只得背著“賜金還山”的名義,漫遊於梁宋。
當官場失意的李白,與中秋明月相遇,自然要安排喝酒。剛開始喝酒時,現實帶來的不安透露得明明白白: “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李白並沒有刻意回避自己的艱難困境,畢竟舉目無親,只能獨自飲酒。
談及中秋飲酒的習俗,最早可以追溯到漢代。
據 《西京雜記》 載,漢朝皇帝每年八月在宗廟祭祀時,會飲用“酎”酒。此酒從正月初壹便開始釀造,經過8個月耐心醞釀,風味醇厚。到了李白所在的唐代, 《天寶遺事》 載,人們喜熄滅燈燭在夜色之下進行“月飲”,飲酒對月的活動日益興盛。李白的《月下獨酌》便產生於這壹活動背景之下。
明亮的月光讓李白有些恍惚,他並未沈溺於人生挫折,而是燃起熱情舉起酒杯,邀請明月***飲,明月、李白以及李白的月光照耀下李白的影子正好合成三人。
於是,有了那句千古流傳的名句: “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
但月亮和影子顯得有些呆板, “月既不解飲,飲徒隨我身”。 月亮和影子不會喝酒,不懂飲酒的樂趣所在,影子也只能徒然地跟隨在他的身旁。
李白愛酒,自稱“酒中仙”。酒勁上頭之後的李白,非要邀請月亮和影子壹同享受當下的美好時光,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在李白看來,人生失意是暫時的,及時行樂才是王道。
他沈迷於展示自己的歌喉與舞蹈,已漸漸從世俗煩憂中抽身,由內而外洋溢著自信的青春光彩。月亮和影子似乎也已被李白深深感染,而不由自主融入了這愉快的氛圍,“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月亮竟然因為欣賞他的舞蹈而短暫徘徊,影子也隨著他的自由晃動的身軀而零亂地轉動起來。
快樂總是短暫的,但是李白卻並不願從這短暫的快樂中醒過來。他繼續寫到 “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他清楚當自己酒醒之後,自己便會和月亮、影子分散於天涯,難以再重聚。但是他也並不因此感到惆悵,而是通過這次相聚認定了月亮和影子是可以值得永遠相伴的朋友,並且與他們約定好以後要壹起到邈遠的銀河裏遨遊。
李白骨子裏的浪漫,是即使孤身壹人在月下獨酌,也能主動找尋快樂。
他擁有壹雙審美的眼睛,會發揮想象,調遣月亮和影子來加入飲酒小分隊,***同享受人間的片刻歡愉。
在李白的大多數詩篇中,隨處可見這份超脫與瀟灑。雖然很多詩篇的創作背景難以掩現實苦悶的事實,但他極少在詩句中表達和渲染難堪與困惑。
他似乎擁有壹種與生俱來的遊戲人間的熱情,不被事實所累、及時行樂是他的終極人生目標。所以他在輕松地調侃自己不幸遭遇的同時,還能繼續以滿滿的自信積極擁抱生活,並且感染身邊其它人,也包括後代的讀者。
李白能夠跨越千年,依然耀眼奪目,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刻意隱瞞生存之難,並在困境中積極尋找突破口。
李白的人生態度也是我們大多數人所追求的:可以接受現實的殘酷,但是絕不輕易低下高昂的頭顱,即使頭破血流,依然不放棄自己的遠大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