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就是蕨根,它埋在地下兩三尺左右,有點像黑藤,含有豐富的澱粉,蕨根糍粑就是用這它做成的,這種糍粑有很多種做法,可以跟糖壹起煎,也可以跟辣椒壹起炒,不管怎麽做,都以它獨有的風味,為人們所喜愛。每到秋天,蕨葉開始變黃的時候,山裏的人們便會扛著鋤頭去挖它來做蕨根糍粑,要麽自己吃解解饞,要麽弄到集市上去換點錢,貼補家用。
我有很多難忘的回憶,在這些回憶中,父親做蕨根糍粑的情景,也許我壹輩子都難以忘懷。那時我們家非常的窮,因為母親去世後,父親壹個人撫養我們兄妹四個,舉步維艱,也因為這個,他無法到外面去找錢貼補家用,所以,每年秋收完成後,他都會跟別人壹起到山上去挖蕨根來做蕨根糍粑。
做蕨根糍粑的是非常辛苦的,而且程序冗繁。每天天還沒有亮,父親就壹個人偷偷地起床了,然後跑到廚房,匆匆地燉好豬食,做好早飯,又匆匆地吃完早飯,便出發了。從家裏到挖蕨根的地方大約需要壹個多小時,而且山路崎嶇,荊棘密布,稍不留心就會摔跤,就會被荊棘刺劃得處處血印,火辣辣地痛,所以,在挖蕨根的季節,父親身上總是傷痕累累的,往往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我們也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上山的時候還好,因為是輕裝上陣,回來的時候就步履維艱了,因為肩膀上壹百多斤重的擔子,再加上饑餓,其困難不難想見,沒有這種生活體驗的人,是難以想象的。
到了山上,就得馬不停蹄挖土、刨根,中間沒有什麽休息的,因此即使在寒冬臘月,挖蕨根的人壹直是汗如雨下。有好幾次,我跟著父親上山,幫他撿蕨根,所以,他那揮汗如雨的情景,清晰如昨。大概要挖五、六個鐘頭,他們才會捆綁好蕨根,匆匆地下山。
回到家裏,匆匆地把蕨根丟在河邊,又匆匆地回到家裏,匆匆地吃了午飯,然後又匆匆地來到河邊洗蕨根,沒有間息,因為挖掘根的人太多,捶蕨根的石板只有壹塊,假如不抓緊時間地話,就會有壹些人的蕨根當天不能捶好。
捶蕨根比挖蕨根更辛苦。洗完後,要把蕨根翻來覆去的捶很多遍,直到呈粉末狀。捶蕨根辛苦,苦就苦在要用很大的木槌,大概有二十多斤重,因此,妳在捶的過程中,妳會感覺到木槌越來越重,沒有多久,妳就會累得氣喘籲籲地。捶蕨根非常講究效率,所以,挖掘根的人會相互幫著捶,這樣就更快,他們壹高壹低地木槌聲,雖然單調,但也像壹曲動聽的農家曲;有的時候,我也會上去幫幫忙,但往往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力氣小,影響到別人;即使這樣,他們也不會責怪我,因為我們那比較重視對小孩子農事的培養。
蕨根捶好之後,接下就是過濾。過濾的工具就是兩個大木桶,這兩個大木桶也是壹大壹小,大的可裝兩噸水,小的大概要兩個人才能圍的過來,小桶在高處,大桶在低處,而且用壹根大的竹簡把它們連起來。小桶裏用稻草做過濾器,大桶上面也要用棕衣做過濾器。這個過程大概要壹個小時左右,所以,過濾完之後,往往是夜幕降臨了,父親這個時候也累得筋疲力盡了。
第二天再過濾的時候,把水放幹,留在底部的就是蕨根澱粉,每天大概都有十斤左右。父親每次都會小心翼翼地用鍋鏟把它裝到從家裏帶來小木桶裏,生怕有壹滴掉在地上,萬壹有那麽壹點掉在了地上,他都會小心翼翼地把它弄回到桶裏——那畢竟是汗水、辛勞甚至是心血的結晶啊!
最後壹道工序就是做糍粑了,這是我們兄妹們最喜歡的了,因為在做的時候,我們可以打打牙祭。所以每到趕集的前壹天,我們都會搶著給父親幫忙,比如幫他攪磨蕨根水(澱粉壹遇水就會融化,但是要不停的攪動,否則很快沈澱),幫他往竈膛裏塞柴等。他把蕨根水倒在大鍋了,然後用壹根木棍不停的攪拌,慢慢地,蕨根水水就會變成壹個大大的黑球——這就是蕨根糍粑了!由於我們塞柴的技術欠佳,父親經常會被煙熏得眼淚汪汪,但是他不僅從來沒有責備過我們,而且會非常慈愛地把鍋巴分給我們吃,這種鍋巴特別好吃,別看它黑乎乎地像木炭,壹放到嘴裏,就變得黏黏的,特別有嚼勁,而且帶著泥土特有的芳香。到了壹定火候,就可以把它倒在簸箕上,沾上米粉,做成壹個個拳頭大的小糍粑,圓圓的,黑黝黝的,看起來特別可愛!
第二天糍粑冷卻下來後,父親就可以挑到集市上去賣了。而且特別好賣,價格也好,不到多久,就會被搶售壹空。每次趕集回來,他都會買些我們小孩子喜歡吃的回來。所以,父親每次趕集,我們都會立在村口,翹首以盼他的回來。
這些事情過去很久了,父親也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可是,父親做蕨根糍粑的情景還粒粒在目,蕨根糍粑的獨有的芳香至今還在口頭蕩漾。在那個充滿艱辛和無奈的年代,父親正是靠蕨根糍粑撐起了我們的夢想,沒有他(它),也許也就沒有我們幸福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