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地思念著梅兒,思念著那個曾用淚水濡濕我整個記憶的姑娘。
想起梅花就心窩子疼,說不出的那種疼。
說來可笑,壹個妄言愛梅的人,卻從沒見過梅花,這成了我的心病。
少年時,看到過很多有關梅花的傳說,至今還能記起些:宋武帝劉裕之女壽陽公主,日臥含章殿下,有梅花落於額上,遂成五片,拂之不去,號梅妝,人爭效;南宋詩人林和靖,終身不仕不娶,唯好植梅養鶴,人稱梅妻鶴子;隋人趙師雄,羅浮山下遇梅仙,攜手而成伉儷……壹個個動人的故事,播下了我對梅花的向往。
傳說歸傳說,畢竟遙遠了些。對梅花的愛,其實緣於壹個叫梅兒的姑娘。
那時,我在外地壹家工廠打工,梅兒在同壹車間。梅兒是個來自農家的姑娘,有著如名字壹樣姣好的面容,更可貴的是,她身上自然流露的質樸與真純,象浸潤過苦寒的清香。
我是在和工友們聊天時註意到梅兒的。那天,整個車間都被我們的歡笑喧騰著,而她卻在壹邊專註地看書,安靜的象滴露珠。身邊的工友抓了她的書,逗她說:“梅兒,我看到壹本書上說:‘梅有四德’妳可知道?”梅兒白晰的臉立刻泛起紅暈:“可是初生蕊為元,開花為享,結子為利,成熟為貞?”梅兒看似輕描淡寫的回答,使我驚呆在那裏。
以後才知道,梅兒雖出身貧寒,卻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高材生,畢業後,因家裏為供她上學已債臺高築,再也打點不出請客送禮的錢,才只好先屈就打工,等待分配。
梅兒是學中文的,談起書,說起詩詞,遠勝於我。相處的日子裏,我們從陸凱的:“江南無所有,聊贈壹枝春”,陳亮的“欲傳春消息,不怕雪埋藏。”到紅樓夢裏的梅花詩句,無所不談,兩顆愛詩、愛梅的心貼的很近。但出於對渺茫前途的嘆畏,我對梅兒總似近實遠,梅兒也敏感地察覺到了。
壹個午後,梅兒約出了我,她已對分配不抱希望,決心南下打工來解決家庭的窘迫。梅兒羞紅著臉,幾次欲言又止,傷別的眼神因渴望傾訴而更動人,我卻不敢擡眼。
第二天,當我決心去挽留梅兒時,她的室友拿出封信說梅兒留下的。
我失魂落魄地打開信,壹首小詩映入眼簾:“冬季相思看梅花,/梅是壹縷魂。/梅花壹枝在雪中,/苦寒苦丹心。//冬季相思看梅花,/忘不了相思人……”看到這裏,那紙上的淚痕,立刻在我心中渲染開去,象片片漂在水中的`梅。
幾天後,我壹病不起,被父親接回了家鄉,從此,再無梅兒音訊。
光陰荏荏,白駒過隙。生活的艱辛沖淡了別後的記憶。在忙忙碌碌的奔迫中,我無欲亦無愛,自認為歲月的風霜早已風幹了這顆不懂情愛的心!
壹個冬日,我又在窘窘間睡去:自己好象在壹個黃昏的路口迷失了,前路依稀是皚皚白雪。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不知不覺間來到壹所廢棄的農舍前。當我移開壹道道籬紮笆圍的蓬門,眼前燦然開著壹樹梅花我將信將疑地看著它,奇怪它竟和我有約似的壹直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我壹步步走近,含笑微微,如致問候。忽然,有風吹來,樹遍尋不見,花瓣卻繽紛地謝了壹地,怎麽也捧拾不起,那片片落梅,盈盈如淚……
我十急慌忙地醒來,出了壹身汗,睫下竟掛著淚!
雖然沒見過梅花,我知道我怕是已經深愛上了這花,壹生壹世,再難相忘。
雖然了無梅兒的音訊,我想,我怕是已經愛上了那段年少不經的歲月,回首便是
天涯月明、此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