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上說:“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
又《古詩十九首》,有: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更可見當時的人在園陵上植樹的好尚了。
阮籍的《詠懷》,“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與在這個時期中,代表庭園文學的作家陶潛先生的《歸田園居》詩:“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以及“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諸詩,我們讀了之後,壹種沖淡情懷,不覺油然而生,同時又覺得他們都喜歡,栽植桃李,而陶淵明的住宅,以榆柳作背景,以籬菊作花圃,這種淡雅鮮豁的裝景之美,與他在散文上所表現的桃花園記的設計,同樣的引人入勝。
他理想造園的記中所述:“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壹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前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
所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壹村”,什麽小溪呢,假山呢,美池呢,差不多沒有不依據這個造園的意境而來的。
《西京雜記》:
“梁孝王好宮室苑囿之樂,作曜華之宮,築兔園,園中有白室山,山上有膚寸石、落猿巖、棲龍岫。又有雁池,池間有鶴洲,鳧島渚,宮館相連,延亙數裏。奇果異樹,瑰禽怪獸,靡不畢具,王與宮人賓客弋釣其中。”
宋謝靈運的《田南樹園激流植援》詩:
“群木既羅戶,眾山亦當窗,?”
又他的擬古: “榮榮窗下蘭,密密堂前柳,?”
謝莊的《北宅秘園》:
“微風清幽幌,余日照青林。收光漸窗歇,窮園自荒深。綠池翻素景,秋槐響寒音。?”
鮑照的《從庾中郎遊園山石室》:
“荒塗趣山楹,雲崖隱靈室。岡澗紛縈抱,林障沓重密。昏昏磴路深,活活梁水疾。幽隅秉晝燭,地牖窺朝日。怪石似龍草,瑕璧麗錦質。洞庭安可窮?漏井終不溢。沈空絕景聲,崩危坐驚栗!神化豈有方?妙象竟無述。至哉煉玉人,處此長自畢。”
何遜的《酬範記室》雲:
“林密戶稍陰,草滋階欲暗。風光蕊上輕,日色花中亂。”
楊素的《山齋獨坐贈薛內史》二首:
“深溪橫古樹,空巖臥幽石。?蘭庭動幽氣,竹室生虛白。落花入戶飛,細草當階積。?”
“巖壑澄清景,景清巖壑深。白雲飛暮氣,綠水激清音。”
“迢迢芳園樹,列映清池曲。對此傷人心,還如故時綠!”
《遊開元精舍》:
“梁園新雨後,香臺照日初。綠陰生晝靜(壹作寂),孤花表春餘。”
《燕居即事》:
“蕭條竹林院,風雨叢蘭折。”
杜甫的《樂遊園歌》:
“樂遊古園崒(壹作萃)森爽,煙綿碧草萋萋長。”
《滕王亭子》:
“古墻猶竹色,虛閣自松聲。”
韓詩《山石》: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當流赤足蹋澗石,水聲激激風吹衣。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鞿??” 他的《秋風》:
“會將白發倚庭樹,故園池臺今是非!”
像以上這樣作家的描寫,在他們的詩裏,隨處都可看到是極其靜穆的。他們以園林為娛樂晚景的設施,多半取風景清幽。故其所取材料,都是壹些竹木松櫪之類;再加以自然的“山紅澗碧”的紛披,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濯足於溪流裏,聽水聲的潺潺,讓輕渺的微風吹拂他們的衣裾,在他們看來,夢壹般似的,仿佛飄飄然而欲仙了。
他們雖亦有樂於山林泉石之勝,有花草可玩,鳴琴可娛,但壹種苦悶的心情,仍未能去諸懷抱,所以即在芳園池曲裏,他們仍不免壹些感傷的流露,他們愈觸景故園,愈加增他們感傷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