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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與天公試比高聯想到的是詩句

欲 與 天 公 試 比 高(外壹篇)

—— 毛 澤 東 詩 詞 的 崇 高 美

按: 這是壹篇關於美學的論文。就是憑本文加入了全國毛澤東文藝思想研究會,並於1993年10月,在無錫參加了詩人、學者公木主持的年會。

從美學意義上講,詩詞應是美的結晶。因此,閱讀詩詞,就是美的享受。在毛澤東的詩詞中,就蘊含著豐富的美感。特別是詩詞中洋溢著的崇高美,往往令人產生壹種欽敬、振奮、贊嘆的情感。文藝批評家車爾尼雪夫斯基說:“壹件事物較之與它相比的壹切事物要巨大得多,那便是崇高”。孔子也把“大”與崇高聯系起來,贊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從美學上看,崇高美表現於外在方面與內在方面,即詩詞的景的方面與情的方面。在毛澤東的詩詞中,大都又以情景交融的方式體現這種崇高美的。

景—— 表 現 於 外 在 的 崇 高 美

崇高美表現於外在方面的,諸如高大、遼闊、巍峨、宏偉等等壯觀景象。德國哲學家康德曾把高的體積(數學的崇高),暴風驟雨的氣勢(力學的崇高),視為崇高美的外在方面。對這種巍峨、博大和壯闊的崇高美,在毛澤東的詩詞中,則以對山川景物的形象描繪體現得最為鮮明。“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這裏,作者把主宰沈浮的“我”,置於秋水長天的廣闊背景之中,同時,也把讀者帶進了壹個寥廓的深秋境界裏。遠望,“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作者不單看到了眼前嶽麓山的楓林,而且也能聯想到了北京香山的黃櫨,以及祖國無數山嶽中由綠變紅的烏柏、水杉、桷樹、黃連木······那重重山巒,層層林木,讓大自然的神來之筆,描繪得壹片嫣紅:如艷麗的春花,像瑰奇的彩霞。近觀,“漫江碧透,百舸爭流”。放眼望去,滿眼澄澈,秋季裏的湘江,更加清澈晶瑩:像碧綠的翡翠,如透明的水晶。江面上,千帆競發,百舸爭渡,靜動相宜,滿目生機。仰視,則“鷹擊長空”—— 晴空萬裏,雄鷹振翅飛翔;俯瞰,則“魚翔淺底”—— 江水透明見底,魚群盡情遨遊。作者以短短的四句詩,極其生動地描繪出壹幅立體的遼闊萬裏、絢麗多彩的江南秋景。宛如關山月先生的彩墨山水圖。

在毛澤東的詩詞中,有多處寫到秋天,從中可以看出毛澤東是非常喜歡秋天的。詩人普希金就很喜歡秋天。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季節,這是自然的。毛澤東對秋天的描寫可以說是獨樹壹幟,令人稱絕。在古典文學的傳統描寫中,秋天總是多少和悲秋相聯系的。杜甫的《秋興八首》,可以說是其中的典型了。第壹句詩便是“玉露雕傷楓林樹,巫山巫峽氣蕭森”。隨著從藤蘿架上灑落的月光,洲前飄飛的蘆花,江邊停泊的孤舟;從高高的城墻上傳來陣陣悲角,聲聲猿啼······真要催人淚下了。杜甫這種憂國思家,心事重重的情感是很自然的。可是,毛澤東筆下的秋天,卻是另壹種格調:盡管他“獨立寒秋”,而不是悲秋;盡管眼前“不似春光”,而卻“勝似春光”。在他眼裏,自然界都是壹片生命力的歡躍,真是“萬木霜天紅爛漫”。此景,比映山紅還要殷紅,比迎春花還要可愛!

毛澤東詩詞的景物描寫,無處不體現出崇高美,而這種景物描寫的崇高美,又交融著壹種情感的崇高美。如“天高雲淡”,僅四個字,便把中國西部清秋,天高氣爽,萬裏晴空中浮動著幾縷淡淡白雲的高闊,深遠的明朗景象,簡潔地描繪了出來;而在淡淡的高天裏,又點綴著南歸的群雁。這就不僅使人感到長空清明曠闊,強化了西北秋令的典型景色的渲染,更重要的是通過“望斷南飛雁”,以引起讀者無限的遐想和深沈的思索,從而,大大地豐富了詩詞的內涵。紅軍戰士是從南方沖破艱難險阻,跋山涉水而來的。此時此刻,望見大雁南飛,那雁陣所向之處,不正是紅軍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嗎!?那裏掩埋著為革命而犧牲的同誌;那裏還留下仍在鬥爭的戰友;那裏還生活著億萬人民群眾。對此,怎能不使人魂牽夢繞呢!這裏的景物描寫很自然地把人們的感情融合在壹起了,使許多豐富的聯想與濃郁的詩情生動地表現出來。

情——表 現 於 內 在 的 崇 高 美

崇高美表現於內在方面的,則是偉大高尚心靈的反映。古羅馬的朗吉弩斯就明確提出“崇高就是偉大心靈的回聲”(1)。在毛澤東詩詞裏,這種偉大心靈的回聲,處處動人心弦,時時催人奮進!詩言誌,詩貴真,詩重情。王國維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毛澤東的詩詞,不但通過優美的形象,把人們帶到詩人書寫的那方天地中去,和詩人同歡樂,同憂思。而且能夠通過壹種融合著豪情壯誌,真情實感的精神力量,使人們的思想境界得到充實與升華,得到心靈上的***鳴與鼓舞。“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詩人把普通的諺語巧妙地改造成壹則含義深邃的格言,令讀者清楚:胸懷淩雲壯誌是可貴的,而更可貴的是肯於攀登。“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其情景壯觀,震撼人心。這首律詩可稱得上思想性與藝術性完美統壹的佳作了。這正說明壹個美學原理:參與創造現實的人,才能完美地反映現實。因為毛澤東是親手創造新世界的最偉大的英雄,所以,才能吟誦出創造新世界最完美的頌歌。古往今來,歌詠人生的詩詞真是不少,然而,多數都是常有某種悲涼色彩。其中及時行樂不過是悲涼色彩的另壹種表現。陳子昂唱的《登幽州臺歌》便是壹首典型的哀歌。他愈是“念天地之悠悠”,便愈是“愴然而涕下”,痛感人生之短暫。此詩雖是藝術的成功之作,讀來蕩氣回腸,卻不免使人感到人生太悲涼了。曾記否?那位文武全才,橫槊賦詩的英雄曹孟德,對人生也同樣發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慨嘆。而李白的襟懷可謂豪放豁達了,可是於此聽到的是“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的聲聲哀嘆。然而,毛澤東說:“人生易老天難老”,“戰地黃花分外香”。這種大無畏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在《大柏地》中可作完美的說明:“當年鏖戰急,彈洞前村壁。裝點此關山,今朝更好看”。這是何等博大的氣派啊!

情 景 交 融—— 完 美 體 現 崇 高 美

毛澤東的詞上半闕大多是寫景的,下半闕大多是抒情的。但是,也不乏景中抒情,情中含景之處,體現出情景交融的完美效果。如“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以崢嶸形容歲月將無形的不平凡的時光,形象地化為壹座座有形的崢嶸的山峰給人以巍峨綺麗的崇高美。“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也是壹幅奮勇進擊,劈波斬浪的宏偉畫面。因此,我們可以說:毛澤東的詩詞是情景交融,渾然壹體的藝術傑作。在有的詩詞中,只著壹個字,便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地。如“壹山飛峙大江邊”此處著壹“飛”字,其神采盡現:這樣壹座大山居然“飛峙大江邊”,這不但化靜為動,化山石為生命,而且表現了詩人飛動的氣魄,飛揚的風采。其它詩句如:“飛將軍自重霄入”,“記得當年草上飛”,“壹橋飛架南北”,“淚飛頓作傾盆雨”“飛起玉龍三百萬”“車子飛如躍”,“飛上南天奇嶽”等等,真是字字珠璣,句句生輝。這正是:“詩含雙層意,不求其佳必自佳”。再看:“冷眼向洋看世界”,是登高望遠;“熱風吹雨灑江天”,是就地取景。前者是虛寫,後者是實寫。這壹情壹景,壹實壹虛,便產生出濃厚的詩味。情景交融,虛實交錯,賦予詩句以雙層意義:似情似景,似實似虛,更耐人尋味。在《念奴嬌·昆侖》這首詞的結尾處,更顯現出情景交融的崇高美來:“我”,叫昆侖不要那麽高,不要那麽多雪。這是與開頭的“橫空出世”及“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相呼應的。對之要怎麽辦呢?在這關鍵時刻,壹位巨人振臂高呼:“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壹截送給歐洲,壹截贈給美洲,壹截留給東方各國。這是何等博大的氣魄,這是何等崇高的美感!這首詞,以雄偉的氣概開篇,又以雄偉的氣概結尾,將美好的景物與美好的情感奇妙地交融在壹起。劉勰說:“繁采寡情,味之必淡”。謝榛說:“景巧詩之媒,情乃詩之胚;合而為詩,以數言而萬形;元氣諢成,其浩無涯矣”。由此觀之,毛澤東不愧為具有“驅山走海置眼前”(2),“咫尺應須論萬裏”(3)的大手筆。當毛澤東面對激浪滔滔的萬裏長江時,巧借蘇軾《水調歌頭》詞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豪邁氣概,抒懷暢吟“把酒酹滔滔”的熾烈情感。蘇東坡問青天,問的是明月,是對天上虛幻空靈的感嘆;而毛澤東端酒灑向大江,是心懷國家的命運與對人民幸福的祈求。“把酒酹滔滔”,雖然是假托,卻是萬般真情,這真情便化作震撼時代的狂濤。看今朝,重建於蛇山頭的黃鶴樓巍然聳立,放眼長江萬裏,昔日的“晴川”,現在已是修葺壹新的晴川閣,滿目金碧輝煌;矗立於江邊的晴川大廈,仿佛翩翩起舞的美女,分外妖嬈;龜山上的電視塔拔地而起,直沖霄漢。毛澤東的詩詞就是這樣恰到好處地將景與情融為壹體了。臧克家說:“下半闕評論人物,但不流於呆板。寫景評論,兩者又密切關聯,互相映襯”。毛澤東詩詞中的這種描寫議論結合,情感與景物相生,愈使詩詞氣魄極大,感人至深。這不正是“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嗎!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他們必定“欲與天公試比高”!這種博大的胸襟,這種浩然的氣概,這種非凡的文采,不正是毛澤東詩詞的崇高美的最完美地總結嗎?!從精神文明講,崇高美應當成為社會主義文藝美學追求的壹個重要內容。因此,我們必須努力使崇高的,高尚的東西在人民的文藝生活中占據主導地位。

註 釋:

(1)朗吉弩斯,即郎加納斯:語出《論崇高》壹文中。見《西方文論選》上卷第125頁。

(2)李白:《當塗趙炎少府粉圖山水歌》。

(3)杜甫:《戲題王宰畫山水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