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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寫在讀詩之前,提個醒——

鹿柴(zhài):柴:通“寨”、“砦”,用樹木圍成的柵欄。

返景(yǐng):同“返影”,太陽將落時通過雲彩反射的陽光。

讀錯了字,自然會錯了意。讀詩,先準確地讀,是重要的事。

《鹿柴》是唐詩300首當中的經典名篇。沒有讀過真的可惜,如果沒有讀懂真的遺憾。

考究壹下鹿柴地理位置:

在輞河西岸河口村西有壹條山溝,溝口大石頭上寫有“啞呼吳家村”幾個字。

進入溝內,兩側山勢很陡,有很多大石頭。

這道從古至今無人居住的溝道,就是鹿柴遺址所在。

溝裏陡峭狹窄,溝口收縮成很窄的隘口,若上下口都設置圍欄,的確是養鹿的好地方。

當地村民傳說,王維當年在此養鹿 。

王維雇村上壹個啞巴看護鹿。壹日,壹只老虎出現在鹿群附近,啞巴大驚,爆呼壹聲,山谷震動,老虎被嚇跑了。此後這個啞巴竟會說話了,於是啞巴所在的這個村子也就被叫作“啞呼村”。

把詩中所描寫的景致與地理位置做壹番比較:

仔細琢磨這首詩的 時空特點 ,我們會發現詩中所寫的景致與啞呼巖溝的實況壹壹相符。

啞呼巖溝溝道狹窄,路基和兩邊全是石徑、石山,且陡壁峭立,雖有溪水卻無建屋和耕種條件,故而 “空山不見人”;而這個溝道頂端之上的啞呼巖高坪,地貌地質卻與下邊溝道儼然不同,不僅天寬地闊了,且全是土地。那裏有居民,有在田裏勞作的人。王維來看鹿,在溝底,自然看不見溝頂的人,但卻聽得見在田作的人所發出的聲音——“但聞人語響”。

啞呼巖溝近似東西走向,午前太陽可從溝口照射進來,午時以後陽光卻被溝南邊壹排海拔七八百米的山頭遮擋。直到傍晚,夕陽復又從溝的西端口照射進來,於是就出現了“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景象。

可見,王維所寫的景致,在啞呼巖溝的確是可親見的。王維所寫的詩也確實是因為到訪這個地方,看見了眼前的美景,有感而發。

王維是喜歡鹿的。舉個例證。公元758年,他在母親去世後,把輞川別業改建為寺廟,名字也改為鹿苑寺,把母親葬在了寺廟的西側。公元761年,他死後,也葬在了那裏,與母親作伴,與鹿苑寺為鄰。

唐朝從上而下的狩獵之風;鹿是狩獵的主要對象

唐初,中原地區深受突厥等草原民族影響,包括狩獵等野外生活習俗。唐初王公貴族中間盛行著熾烈的狩獵之風。在兩京畿輔地區,王公貴族、朝臣百官都對狩獵活動推崇備至,視為人生三大樂事之壹。

查閱《新唐書太宗紀》,發現以下記載:“貞觀四年十月辛卯,獵於貴泉谷。甲辰,獵於魚龍川,獻獲於大安宮。十二月甲辰,獵於鹿苑。乙巳,至自(離開)鹿苑。”

原來,唐太宗喜歡狩獵,在貞觀四年十二月曾經在壹個叫做鹿苑的皇家獵場進行了狩獵活動。

太宗的太子李承乾甚至喜愛苑內娛獵、騎射遊畋而厭書廢學。齊王李元吉非常喜愛鷹狗狩獵,出行常載捕獸大網三十車,宣稱“我寧三日不食,不可壹日不獵”。

唐玄宗年輕時博獵走馬、擎鷹攜犬,登基後又將狩獵作為“順時鷹隼擊,講事武功揚”,屢次渭濱狩獵,並以精通“呼鷹逐兔為樂”的姚崇作為“獵師”與他壹道偕馬臂鷹。

在上層王公貴族引領下,京城權貴富家子弟常常以“俠少”面貌馳騁於獵場,有些還作為“長楊羽獵”或“殿前射生”加入禁軍,陪獵達官貴人。

唐玄宗吃千年鹿肉

《宣室誌》,裏面就記載了壹件唐玄宗獵鹿的事情。

開元二十三年秋,玄宗皇帝狩於近郊。駕至鹹陽原,有大鹿興於前,然其軀,頗異於常者。上命弓射之,壹發而中。及駕還,及敕廚吏灸其已進。而尚食具熟俎獻。時張果老先生侍,上命果坐於前,以其肉賜之。果謝而食。既食,且奏曰:“陛下以此鹿為何如?”上曰:“吾只知其鹿也,亦未知何如哉?”果曰:“此鹿年且千歲矣。陛下幸問臣。”上笑曰:“此壹獸耳,何遂言其千歲耶!”果曰:“昔漢元狩五年秋,臣侍武帝畋於上林,其臣有生獲此鹿而獻者,帝以示臣,奏曰:‘此仙鹿也,壽將千歲。今既生獲,不如活之。’會武帝尚神仙,由是納臣之奏。”上曰:“先生紿矣。且漢元狩五年及今八百歲,其鹿長壽,豈歷八百歲而不為畋所獲乎況苑囿內麋鹿亦多,今所獲何妨為他鹿乎?”果曰:“曩時武帝既獲此鹿,將舍去之,且命東方朔以練銅為牌,刻成文字以識其年,系於左角下。願得驗之,庶表臣之不誣也。”上即命置鹿首於前,詔內臣高力士驗之。凡食傾,曾無所見。上笑曰:“先生果謬矣。左角之下,銅牌安在。”果曰:“臣請自索之。”即顧左右,使鐵鉗,鉗出壹小牌,實銅制者,可二寸許。蓋以年月悠久,為毛革蒙蔽,始不見耳。持以進,上命磨瑩視之。其文字弊,不可識矣。上於是信果之不謬。又問果曰:“漢元狩五年,甲子何次史編何事吾將徵諸記傳,先生第為我言之。”果曰:“是歲歲次癸亥,武帝始開昆明池,用習水戰,因狩以順禮焉。迫今甲戌歲,八百五十二年。”上即命按《漢史》,其昆明池果元狩五年所開,其甲子亦無差。上顧謂力士曰:“異乎哉!張果能言漢武時事,真所謂至人矣。吾固不可得而知也。”

大意是:

開元二十三年秋天,唐玄宗外出打獵。在鹹陽原這個地方,他遇到了壹頭鹿,而且這頭鹿還很特別。體型比較大,大個頭,壹眼看上去和別的鹿不壹樣。於是唐玄宗搭弓射箭,射得很準,鹿應聲倒地。唐玄宗很高興,自己的戰利品不容易,也很珍惜,就讓禦廚準備下加工鹿肉,他要嘗嘗味道怎麽樣。當時有壹個人叫張果,陪伴著唐玄宗,鹿肉烹飪好之後,唐玄宗就讓他嘗壹嘗鹿肉味道怎麽樣。張果吃了之後,問了唐玄宗壹句話:“陛下有沒有發現這頭鹿的鹿肉比較特別?”唐玄宗不明所以,回他說:“就是壹頭普通的鹿,沒什麽特別的。”張果又說了句話,而且語出驚人:“這頭鹿有壹千歲了。”唐玄宗更不信了,就說到,“只是壹只平常的動物,哪有千歲。”張果這個人對外聲稱自己是神仙,而且還說過自己已經活了壹千年了。然後,張果又說了這頭鹿的來歷,他說:“漢武帝的時候,我陪著武帝外出打獵。有個侍從抓到了壹頭鹿,獻給武帝。我當時站了出來,說這頭鹿不得了,是頭仙鹿,可活壹千年,不如放了他吧。武帝壹聽,就放了這頭鹿。之後被陛下您給吃了。”

唐玄宗還是不信,漢武帝到唐玄宗八百年時間,這頭鹿是怎麽逃脫獵人的獵殺的。而且張果怎麽就知道這頭鹿就是當年漢武帝釋放的那頭鹿呢。張果早料到唐玄宗會說這話,於是他說漢武帝當時讓人做了壹塊銅牌,刻上了字,系在了鹿角。高力士聽到這話,就過去找銅牌,翻了半天硬是沒找到。唐玄宗笑懟張果說:“看來是先生錯了。”張果回說:“我親自來取。”於是,拿了壹個鐵鉗子,鉗出壹塊兩寸左右的銅牌。因為鹿的年齡很大了,長了很多的毛發,把銅牌遮蓋起來了。張果把銅牌呈給唐玄宗,唐玄宗命人閱讀牌子上面的字,已經辨別不出來了。於是,唐玄宗相信張果所說的,向他求問:“歷史上有什麽事件的記載可以與這段時間相匹配?”張果為唐玄宗解惑。

《宣室誌》所記載的真實性有待商榷,但從故事中,我們可以得知,唐玄宗是古代帝皇中是最嗜吃鹿的皇帝,這壹嗜好不僅有助於他的養身之道,並使這道野味在宮中大小宴席上盛行了很長時間。

《山常肆考》記載,安祿山進獻給 唐玄宗 的“鹿尾醬”,就是用鹿尾作的。

唐朝官宴以鹿為食

唐代的州縣長官在鄉舉考試之後,專門宴請考中的舉子,並且在宴會上歌唱這首《鹿鳴》詩。

《新唐書?選舉誌》上記載說:“每歲終冬……試已,長吏以鄉飲酒禮,會屬僚,設賓主,陳俎豆,備管弦,牲用少牢,歌《鹿鳴》之詩。”是謂“鹿鳴宴”。

鹿與隱士

唐代隱士戴鹿巾(帽子),自謂之清高。

《楚辭·哀時命》:“浮雲霧而入冥兮,騎白鹿而容與。《孔子家語》:“孔子遊於泰山,見榮聲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帶索,瑟瑟而歌。”《孟子·盡心上》:“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鹿”與安閑自得的生活狀態聯系在壹起。

魏晉南北朝時期,鹿逐漸與隱者聯系,如竹林七賢之壹的劉伶“常乘鹿車,攜壹壺酒”,唐代方外之士“鹿冠鶴氅,手卷膝琴”,唐詩有“橫鋪豹皮褥,側帶鹿胎巾”、“深山麋鹿可為鄰”的詩句,宋代蘇軾《赤壁賦》也講到“侶魚蝦而友麋鹿”,鹿的生活環境恬淡清幽,成為隱士的理想家園。

顯然,王維生活所及和生活所望的都與鹿有關。鹿,既是果腹食物,又是精神食糧。

字面的意思

幽靜的山谷裏看不見人,卻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

落日的余暉映入了深林,又照在幽暗處的青苔上。

思考更深壹層

1. 杳無人跡的深山溝谷裏面,本來是空寂清冷的氛圍,卻因為有了人的聲音,而顯得熱鬧起來。王維選擇隱居的輞川山谷,雖然與達官貴人們趨之若鶩的終南別業,近郊皇陵有所不同,鄰居不多,但卻不代表這個地方只有他壹個人,他也有很多的鄰居,樵夫、浣衣女、農夫……他與這些人比鄰而居,常常觀察他們的生活,為他們的勞作作詩潑墨。對他而言,有了他們的輞川別業才有了不壹樣的生機。

因此,他在“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這壹句詩,所表達的就是詩人,對遠避官場,交際,隱居深山,卻也有人與自己為鄰而感到喜悅。有了這些“人語”,詩人所喜歡的“空山”,不是冷漠寂靜的,而是充滿喜樂的,“空山”更“空”,益加襯托出自己所追求的隱士境界唾手可得的安慰。

遭遇浮沈宦海的王維,在最後十幾年的生活裏,他不再將自己的眼睛定睛在浮華亂世,而是更加願意貼近質樸的生活。

2.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詩人用了“返”,用了“復”,細品就會有壹種豁然開朗的情緒在讀者心中升騰。

有人說,如果未經過人生的巔峰,就追求所謂的平淡是虛偽。那麽,王維的人生與他的詩畫,絕對沒有這樣的虛偽。他壹生的經歷,可謂是唐朝盛世的縮影,出生世族大家,才華橫溢,少年成名,身邊友人多是壹時豪傑,貴族皇親,也曾歷次出仕,然而他的壹生卻未曾壹帆風順,年少喪父,成年喪妻,獲取功名後因不知所謂的罪名被貶,雖壹再掙紮,卻始終未能封侯拜相,還遭遇被亂臣安祿山抓獲,被任偽官,辱沒名節。

他的人生來到最後的半場,輞川別業的14年,是他生命的黃昏。

在這知天命的年歲裏,王維也已經看破世間壹切虛無,在浮沈之中,仍有信念——寄情山水,返璞歸真。

正如詩中所寫的,雖是夕陽,但仍然可以照亮“深林”,不但照在樹木上,更加照在了浩大樹林裏最微小的存在——青苔。這些青苔也許長在樹幹上,也許沿著樹幹從地面上長起來的。這些色翠綠,細如絲的植物,在夕陽下,反而更加顯眼,更有生機。

萬物正如此,不復晝夜,只知生長。詩人也是如此的,不論是何種境遇,或高或低,他都過得怡然自得了。

即使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也幽幽的散發自己的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