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考大學還有壹個願望，就是很想坐火車。可是事與願違，因為不努力，沒考到可以坐火車去的學校。因此，很多年以後，才有了坐火車的經歷。
第壹次坐火車是和同事壹起，去牡丹江旅遊。壹大幫同事壹起，說笑打撲克拍照，不知覺就度過了漫長的十二個小時。
再以後，因為考試，去過幾次省城，因為緊張，幾乎都沒有什麽印象了。
可是後來，父母成了網上說的老漂族，因為對父母的牽掛，火車就成了陪伴我的必須的生活內容。
開始的時候，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因為壹定要坐的，飛機票太貴，不適合我。旅途太遠，汽車也不適合。因此，只能選擇火車。有時坐著，有時偏得，也可以躺著。坐的久了，也就不糾結了。硬座也好，硬臥也好，也只是那壹陣子，跟那些不認識的乘車人，或談笑，或不語，也很快就度過了那壹段開始以為並不短暫的時間。漸漸地，也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二）
這壹次，與我相鄰的都是老人。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是要去兒女那裏過年。他們都是六十開外，最小的壹個，也有六十。有兩位老人壹起的，也有獨自壹人的。對面的阿姨，開口必須要誇贊自己的女兒。女兒十壹中畢業，考入理想的大學，然後壹路努力不止，又考研，又考取註冊會計師，在壹所大學裏簽了合同，當上了別人夢寐以求的大學教師。可是合同期沒到，女兒就不滿意，單方撕毀合同，另謀高就了。講著講著，還把手機裏的女兒的照片拿來我看。青春活力的女孩，果然讓人喜歡。她的老伴就不同，和別的老人聊著天，說著說著就會罵壹句社會，這個不合理，那個也不合理，後來我們知道，他是退伍軍人，安排在企業裏，退休金比其他人少很多。但是，後來，他又說，自己買火車票優先，並且仍然享受著半價的優惠時，我們都說，這個特別合理，好像滿車廂的人都笑了。
有壹位副師級退休的老人，很自豪的講著自己的壹路走來，雖有這樣那樣的困難，卻壹直很滿足而自豪。初中沒畢業，為了家裏省點口糧，爭取了當兵的機會，發誓壹定要留在部隊裏，所謂心想事成，不僅留到部隊，而且也終於有了提幹的機會，並且娶妻生子，妻子是空軍教練員，他是無比自豪啊。工資也特別高。要下車的時候還請我們吃了壹根兩元錢的冰棍。
因為這邊熱鬧，也有別的老人過來和他們聊天。其中壹位腿稍稍有點跛，稍胖。講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言語中也是無盡的自豪。老伴已經去給兒子看孩子了。他趕在過年前去。帶了大米，香腸，甚至還有粘豆包。看著他並不輕松的身體，真是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還有壹位老人，看著是最年輕的，似乎是哪個農場的，女兒特別懂事，已事業有成，結婚生子，兒子卻不著調，十幾歲就出來闖，快三十了，才有了固定的生意，但仍然在玩，花錢大手大腳，想怎樣便怎樣。雖然看不慣，自己也知道要順其自然。盡管如此，還是給兒女帶著沈沈的包裹，應該也是東北特產。
還有壹對老夫妻，少言寡語。互相關愛。但是後來也參與進來。講著自己的孫子，其中的關愛，溢於言表。
有壹個小學老師，也忍不住和他們聊天。給女兒帶來冷面，豆包，豆瓣醬。
火車上的緣分，很有意思的。
（三）
對面的是壹個十歲的男孩。和他的媽媽和姥姥壹同回媽媽的老家。因為沒見過冬天的北國，所以央求媽媽在冬天回來，圓自己壹個夢。
這壹家人是出奇的活躍。見誰跟誰聊。媽媽長的很漂亮，高個，瘦瘦的，長發，穿著時尚。很開朗健談。對自己的人生很滿意。逢人便講著自己的經歷。從大山裏走出來，或者說被姑姑騙出來，因為當年媽媽要照顧患病的奶奶，姑姑不忍心媽媽太勞累，帶她出來，並承諾供她上大學的。可是到了家，姑父卻不讓進門。於是姑姑就給十四歲的她找了壹份打字的工作。後來，她自己決定去大酒店上班，因為賺的會多壹些。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說。到了這個年紀，家庭事業也都穩定了。卻放不下對姑姑的怨恨。幾乎車廂裏的人都能聽到。她和她的媽媽都很溺愛這個十歲的男孩遊戲，吃飯，稍有不如意，男孩就耍，很晚他們才睡，第二天很晚很晚才起來。
起來之後依然如昨，很張揚地拿出東西來吃。先是時尚老女人吃了碗泡面，她的女兒趕緊高喊，媽，吃點燒雞。接著是女兒隨便吃了點燒雞和水果。臨到小男孩了，他的媽媽和姥姥忙碌了起來。姥姥說泡面就雞吃，媽媽說要買盒飯。男孩就是不應聲。來賣盒飯的了，媽媽二話不說買了壹盒，央求兒子吃掉裏邊的荷包蛋，無奈兒子說什麽都不吃。說著母女倆竟然吵了起來，旁若無人的樣子。男孩也說，妳煩不煩啊，不知說的是誰。情急之下，媽媽把盒飯倒掉，又撈得母親壹陣嘮叨。
他們先我們下了車。不知道他們的家鄉之行，會是什麽樣子。
中年女人還講她現在的工作，在劇組裏，講與那些明星們的接觸，以及劇組裏的新鮮事，非常有意思。
（四）
還記得有壹次，也是祖孫三代壹起乘車。壹路上他們三人有說有笑，不壹會我們就稍稍聽懂了壹些。老人是壹所農場中學的退休的校長，退休以後，兒子接了來，壹來帶帶孫子，二來也是避免剛剛退休的失落。怎奈住了不到壹年，似乎發生了點矛盾。於是打電話給大女兒，要接他回家。其實他自己是可以回家的，女兒來不過是個托詞。女兒趁帶著自己的女兒去遊玩了壹陣子，順便把老人接回來了。在車上和女兒聊著天，突然發狠道：除非他八擡大轎來請我，否則我是不會再來的了。女兒趕緊說，過幾天他就會打電話讓妳回來了。
聽起來老人有很多兒女，也都很出息。女婚也很棒。老人很有文學功底，旅途寂寞，壹路上，不斷地作詩發信息給孩子們。壹會又抱怨說，沒人給自己回信息。大女兒就笑著看父親，說，人家都忙的很，誰有時間來和妳的詩呢？再說，咱家也就誰誰能跟妳對兩下子，現在還不知人家忙啥呢。別人誰能對上妳的詩啊！
快到站了，突然接到在城裏的二女兒的電話，說就等老人回來，正好在這裏的親人們聚聚。老人卻擺起了譜，說什麽都要回家。說，不是我自己的家，我吃什麽飯？大女兒好說歹說，終於同意了，但又擔心自己的行李被人丟了。他好像帶了好多行李，女兒說，司機會來接我們，讓他先拉回家。
後來的事忘記了，那時，我終於明白了那個詞，糾結。
（五）
從來都沒想過，火車會成為我生活的壹部分。其實仔細想想，在火車上的那短暫的時間，無所事事，吃吃喝喝卻也不錯。然而有的卻再也不想去經歷了。
徘徊了很久，買了去煙臺的硬座。那時也年輕。孩子很小，放在了媽媽家裏。壹個人，就踏上了去煙臺的列車。車很破，硬座車廂很亂很嘈雜。過道上廁所門水池邊站坐滿了人。打壹次熱水去壹趟廁所都太難了。本來就只是帶了兩個面包壹瓶礦泉水。索性也就不吃了。好在我的座位是靠窗的。可以換著坐壹會，站壹會。我的活動空間幾乎就只在那壹小小的座位上。火車上賣東西的車也不見了。沒有大碗面礦泉水烤魚片的吆喝聲。有的只是乘客們的抱怨和嘆氣。也有說笑的。後來就只記得味道也難聞了。
回來的時候，姐姐姐夫左托人右托人也是沒買到臥鋪，仍然坐著回來。弟弟壹再囑咐我要補上張臥鋪，花點錢走個後門也好。可是我怎麽會舍得呢？這回車上人更多。說是水泄不通也許不會過分。壹路上，嘈雜的環境讓人煩躁。連說話的情緒和力氣仿佛都沒有了。對面的男孩很斯文，似乎是個學生，快下車時才說上幾句話。快下車的時候，他說，昨晚真是恐怖，太嚇人了。壹直擔心會出事啊。人太多了。
其實現在想想，也很後怕。三十八個小時，在那麽壹個小小的座位上，幾乎不吃不喝又不動。怎樣熬過來的，都似乎不再記得了。
（六）
京城到底是京城。去京城的列車雖然只有壹趟，雖然票也是那麽奇缺。可是好在它的站票不是那麽的沒有節制。因此，即使是硬座車廂，也不是那麽擁擠嘈雜。
買過兩次高價票，卻也不想再多花錢了。誰的錢都是不容易賺來的。因此，雖然總有人自告奮勇要出錢，我還是禮貌的拒絕了。兒子確實在同齡的孩子中夠懂事。當我對他說，我們要坐回去了，竟也沒有太難過。也許他還不知道坐壹天壹夜是個什麽概念。記得那次他八歲。硬座車廂裏人也很多，白天好過。也有站著的人。有壹個中年女人，在首都機場做安檢工作的，孩子小放在婆婆家，忽然生病了，急忙買票，卻沒有了座位。可是急於見到女兒，只好站著回來。還壹直擔心，孩子會不會不認識自己？因為已經半年沒有見到孩子了。我們有時讓她坐壹小會，她很不好意思，常常坐幾分鐘立刻站起來，很客氣地讓回。對面是壹個帶孩子的男人，孩子似乎和兒子差不多大。媽媽也在京城工作。暑假帶孩子去見媽媽。回來的時候就買了硬座。那孩子很懂事，也許是主要爸爸帶吧，不像兒子那麽挑剔。到了晚上，才真實難熬。兒子久久睡不著。臉色蒼白。但是也沒辦法。車廂裏極冷。我們都掏出來壹些衣物蓋在身上。後來終於睡著了。
後來又坐硬座，就好了許多。但是兒子心有不甘，到底磨著我買了壹個小的平板。算是有了補償。原來很多時候，只要把時間占滿了，怎樣翅是無所謂的。
（七）
第壹次帶著孩子外出。那時孩子還沒上學，還不到六周歲。我們兩個人，壹個大的旅行箱，壹個雙肩包。兒子自告奮勇，背著雙肩包，高高興興地要上火車。在母嬰候車室裏，壹個年紀比我大壹些的婦女同情地看著我，問我，壹個人帶孩子嗎？
那時借孩子的光，可以從母嬰候車室走，無需走那長長的過街天橋。在車上，兒子壹直很興奮，可是弟弟卻囑咐我，要看好了孩子，火車上偷孩子的太多。似乎就是從那次開始，在火車上竟然睡不著覺了。因為孩子小，我們倆買了壹張票。晚上也就躺躺坐坐，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就起來了。壹位老人同情地看著我，這孩子，妳倒是睡壹會吧！
從京城去杭州，卻怎麽也買不到票，我說幹脆就買硬座吧，後來姐夫終於弄到壹張去上海的專列軟臥的票，壹夜到達，記得花費是599元。那時，我的月工資似乎也就是六七百塊錢，心疼的我沒法說。姐夫卻說，沒事，只要妳和孩子安全就好。專列就是好，車上有拖鞋，有盒飯。兒子睡的很香，我卻依然沒有怎麽睡，幾乎是睡幾分鐘就醒來。軟臥車廂，很安靜整潔。
從上海回來，票也是很難買。那邊的姐夫不知是從哪裏弄到壹張下鋪車票。三十多個小時差不多兩天壹夜的火車，讓兒子心煩意亂。後來終於不想吃那些平時想吃卻吃不到的小食品了。於是帶孩子去餐車喝了點粥，兒子的心情也就好了起來。對面有壹個男的，帶了燒雞白酒。上車就和朋友開喝，撕下壹個雞大腿扔給兒子，來，小夥子，陪叔叔吃吧。被他那爽朗的笑容感染，卻不好意思拒絕。到了哈市，我們壹起買了大客車的票，夜裏快十點鐘回到了我們兩人的家。
那時真是幼稚。很害怕走夜路。但是後來還是獨自帶著孩子坐了那麽久的車，走了那麽遠的路。安全地到家了。
再後來，兒子越長越大，該買票了。兒子最喜歡的是在上鋪。可以盡情地施展，隨便玩耍，沒有媽媽的嘮叨也沒有別人的打擾。有時候也下來煩著我打打撲克吃點東西。兒子說，以後坐火車，就要上鋪。
去年冬天，獨自去看望父母，也有幸坐了壹回上鋪。感覺確實不錯。安靜，沒人打擾。
再以後外出，多數是高鐵和飛機，速度提高了，火車上的經歷還是難以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