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寫詩人在旅途中懷念家鄉、思戀親人,但是又不直抒胸臆、正面表現自己對家鄉妻子的思戀,而是以奇特的想象,描繪出家中妻子對自己的思念情態,以這種方式來寫自己的情思。 “酴糜香夢怯春寒”,是寫妻子在家中思念丈夫,羅衾不暖、好夢難成之狀。“酴糜”,音為tu mi,亦作荼蘼,壹種薔薇科植物名,此處以酴糜花作為妻子的自喻。“香夢”的香字,壹則點出“夢”者為女性,而非作者自己;二則隱喻妻子的美麗、溫柔,因而反襯出詩人對妻子的思念之深。香夢並非是說睡夢,而是說欲尋夫妻團圓之夢,怎奈“春寒”料峭,難以入夢,“春寒”二字,點明季節、氣候,這也是詩人自己題詩時的切身感受這句詩中的壹個“怯”字,既寫出妻子的嬌姿弱質,又表現出詩人自己對妻子的摯愛、關切,同時還描繪出妻子在家中,因丈夫不在身邊而感到的孤獨清冷、百無聊賴之狀。 “翠掩重門燕子閑”,寫出“重門”而被“翠掩”,說明妻子家居是宅院深深、幽暗靜僻、十分冷清寂寞的,連小燕子此時也不再象自天那樣飛來飛去、呢喃絮語,而是安閑地呆在巢中靜謐無聲了。這種環境對於思念丈夫的妻子來說,更增加了壹種擔驚受怕之感。自然,“翠掩重門”之家,不會是普通貧寒百姓之家,但其清冷靜謐之狀,也不會是那種憧仆無數、富庶繁華之家,大約是個能夠維特生計的低層仕吏之家吧!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由於夜靜更深、萬籟無聲、春寒料峭,妻子苦苦地思念丈夫、難以入睡,於是就又有了“敲斷玉釵紅燭冷,計程應說到常山”句。 妻子在深深的思戀中,為了打破孤獨冷寂,於是把玉釵拿在手裏輕輕地敲呀、敲呀,直到玉釵被敲斷了,紅燭也熄滅了,妻子還是未能入睡,她在計算著丈夫的行程,丈夫的歸期還要等多久呢?此時此刻他該到了哪裏呢?大約已經到了常山吧”。詩人為南宋人,詩中所說常山,當指今之浙江常山。 這首詩以奇特的構思、豐富的想象、換位移情的手法,寫出詩人懷鄉思妻的綿綿之情,寓情於景,情景交融,筆觸細膩而生動,意遠而思深,寄情而不直抒,情直意切而又形象具體,以物寫情,以形寫神,神情融合,深遠凝聚。 鄭會還有壹些小詩,極具情致,讀來饒有趣味: 梅 花 江梅谷尋樹槎枒,雪片飄零梅片斜。 半夜和風到窗紙,不知是雪是梅花。 靜夜時分,風吹雪片,風吹梅瓣,花如雪片,雪如花瓣,梅如雪,雪如梅,這等情景,讀來滿紙詩意盎然。 齋中獨坐 香殺柑花麝不如,晚窗重理讀殘書。 饑烏只道無人在,偷覷盆池壹個魚。 這首詩也很有意思,詩人在書齋中獨坐讀書,此時柑花正放,香氣怡人,在這壹片靜謐之中,壹只饑餓的烏鴉,悄悄落下來,窺伺池中養的那條魚,想找機會叼起來吃掉。此情此景,可謂靜中有動,以動襯靜,和古詩中常用的“蟬躁林愈靜”之類的手法有相通之處。 此外,諸如“小欄幹上夕陽紅,古樹根頭雪未融。落盡梅花人易老,主張楊柳是春風”(《竹月亭》),“斫藕敲瓜酒面涼,片雲如墨不成章。東風忽遣雨西去,相對兩烏行夕陽”(《夏日吳園》)等小詩也耐人咀嚼,不落俗套。明代徐渭的題畫詩“東籬蝴蝶閑來往,看寫黃花過壹秋”,大概也是借鑒了鄭會詩中的“無錢可買東風醉,自寫唐詩過壹春”。 《千家詩》所選的鄭會這首詩,寫得也不錯。鄭會自己於旅途之中題詩於客邸之壁,卻借家中妻子對自己的思念來寫相思之情。 荼蘼開於春末,正所謂“又是春殘也,如何出翠幃”?重門深掩,燕子閑懶,玉釵敲斷,紅燭冷殘,心頭的寂寞自不待言,家人惦念著遠行人,每天為他計算著行程,大概此夜正說著:“該到了常山這個地方了吧?” 不過這種手法,並非鄭會獨創,清代浦起龍《讀杜心解》中就評贊杜甫《月夜》詩是“心已馳神到彼,詩從對面飛來”,後來此手法為眾詩人所慣用。白居易就有詩:“邯鄲驛裏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王建也有詩:“家人見月望我歸,正是道上思家時。”杜荀鶴也有:“想得故園今夜月,幾人相憶在江樓。”李商隱那首“何當***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更是回環曲折,將意思遞進了壹層。 然而,鄭會這首詩雖然襲用了前人的意境,但畫面感強,宛如壹張工筆仕女春愁圖,相比之下,那些唐人的詩,往往是“寫意”型的,純在意勝,筆法遠不似這般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