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 謫嶺南道中作
嶺水爭分路轉迷,桄榔椰葉暗蠻溪。
愁沖毒霧逢蛇草,畏落沙蟲避燕泥。
五月畬田收火米,三更津吏報潮雞。
不堪腸斷思鄉處,紅槿花中越鳥啼。
賞析
這首詩的首聯描寫在貶謫途中所見的嶺南風光,有鮮明的地方色彩。第壹句寫山水,嶺南重巒疊嶂,山溪奔騰湍急,形成不少的支流岔道。再加上山路盤旋,行人難辨東西而迷路。這裏用壹爭字,不僅使動態景物描繪得更加生動,而且也點出了路轉迷的原因,好像道路紆曲,使人迷失方向是嶺水故意爭分造成的。這是作者的主觀感受,但又是實感,所以詩句倍有情致。第二句緊接上句進壹步描寫山間景色,桄榔、椰樹布滿千山萬壑,層林疊翠,郁郁蔥蔥,壹派濃郁的南國風光。這壹句中用壹暗字,突出桄榔、椰樹等常綠喬木的茂密,遮天蔽日,連溪流都為之陰暗。這壹聯是從山水林木等方面選擇最具有地方特色的景物來寫。
頷聯宕開壹筆,寫在謫貶途中處處提心吊膽的情況:害怕遇到毒霧,碰著蛇草;更擔心那能使中毒致死的沙蟲,連看見掉落的燕泥也要畏避。這樣細致的心理狀態的刻畫,有力地襯托了嶺南地區的荒僻險惡。從藝術表現技巧來看,這種襯托的手法,比連續的鋪陳展敘、正面描繪顯得更有變化,也增強了藝術感染力。清人沈德潛認為這聯壹語雙關,和柳宗元被貶柳州後所作的《嶺南江行》壹詩中的射工巧伺遊人影,颶母偏驚旅客船壹樣,都是言在此而意在彼,詩中的毒霧、蛇草、沙蟲等等都有所喻指。這樣講也不無道理。
頸聯轉向南方風物的具體描寫,在寫景中表現出壹種十分驚奇的異鄉之感。五月間嶺南已經在收獲稻米,潮汛到來的時候,三更時分雞就會叫,津吏也就把這消息通知旅行的人,這壹切和北方完全不同。這兩句為尾聯抒發被謫貶瘴癘之地的深切思鄉之情作鋪墊。
尾聯是在作者驚嘆嶺南環境艱險,物產風俗大異於秦中之後,引起了身居異地的懷鄉之情,更加上聽到在鮮艷的紅槿花枝上越鳥啼叫,進而想到飛鳥都不忘本,依戀故士,何況有情之人。此時自己遷謫遠荒,前途茫茫,不知何日能返回故鄉,思念家園,情不能已,到了令人腸斷的地步。這當中也深深地蘊含著被排擠打擊、非罪謫貶的憤懣。最後壹句是暗用《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越鳥巢南枝句意,十分貼切而又意味深長。這壹聯是這首抒情詩的結穴之處,所表達的感情異常深摯。
全詩寫景抒情互相交替,顯得靈活多變而不呆滯,景中寓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是晚唐的抒情名篇。
元好問 臨江仙·自洛陽往孟津道中作《臨江仙自洛陽往孟津道中作》
作者:元好問
原文:
今古北邙山下路,黃塵老盡英雄。
人生長恨水長東。
幽懷誰***語,遠目送歸鴻。
蓋世功名將底用,從前錯怨天公。
浩歌壹曲酒千鐘。
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
賞析:
由詞題可知,此詞作於由洛陽赴孟津的途中。元好問自公元1218年(金宣宗興定二年)移家河南登封,此後壹段時間行跡多在河南。作者觸景傷感,吊古傷今,來抒發自己的懷抱。
北邙山,在河南洛陽縣北。古代王侯公卿多葬此山,唐新樂府有《北邙行》,所以有黃塵老盡英雄的感慨。這裏的老盡蘊含著作者對英雄不遇,空老京華的無限感傷,不由不發生人生長恨水長東的慨嘆人生句用李煜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句,但更為悲壯。作者的壹腔幽怨無人***語,有英雄獨立的悲涼,遠目送歸鴻源自嵇康的目送歸鴻,手揮五弦《贈秀才入軍》和賀鑄的恨登山臨水。和寄七弦桐,目送歸鴻(《六州歌頭少年俠氣》)句意,即有哀怨,又有不平之意。
上片言情,下片說理,英雄無奈,只好作自我寬慰語:蓋世功名將底用,從前錯怨天公。功名也只不過是過眼煙雲,唯有洗歌美酒,天倫至愛,才是人間樂事呀。所以詞最後,作者發出:男兒行處是,未要論窮通的感慨。這也正是他在收復失地,重返家園的理想行當國孝無恢復之謀的現實的矛盾之中,希望與失望情緒交織而構築成情緒。
薊中作高適 薊中作
策馬自沙漠,長驅登塞垣。
邊城何蕭條,白日黃雲昏。
壹到征戰處,每愁胡虜翻。
豈無安邊書,諸將已承恩。
惆悵孫吳事,歸來獨閉門。
譯文及註釋
打馬驅馳越過沙漠,長途跋涉來到邊疆。
邊城壹帶如此蕭條,日光慘淡白雲昏黃。
身臨沙場爭戰之處,常為胡虜的反復侵擾而憂傷。
胸中不是沒有安邊良策,無奈將帥己得封賞無心邊防。
才如孫吳卻無處施展呀,只好歸來閉門獨自惆帳。
1、薊(j)中:指薊城,今河北大興西南。
2、垣(yun):城上矮墻。
3、蕭條:冷落。
4、翻:同反,反叛。
5、安邊書:安邊的策略。
6、諸將:指安祿山等人。
7、孫吳事:指孫武、吳起用兵之事。孫武,春秋齊國人,古代著名軍事家,著有《孫子兵法》十三篇。吳起,戰國時衛人,任魏國將軍,大敗秦兵,亦有兵法行世。[2]
賞析
此詩描寫了邊境的荒涼、邊患的嚴重,抨擊了統治階級的失策,同時也抒發了安邊的壯誌難酬的巨大悲憤 ,為高適第二次出塞到薊北的代表作之壹,內容含蘊深廣;實為天寶末年東北邊境現狀之形象寫照,可以詩史視之。藝術上敘事寫景,形象逼真,襯托出壯烈的情懷。議論抒情,出言深睿精警,意緒起伏捭闔,透射出詩人強烈的憤懣和不願同流合汙的凜凜風儀。全詩語言看似平淡質樸,但由於感賞之情,殆出常表(徐獻忠《唐詩品》)同樣具有攝人心魄的藝術魅力。
此詩為天寶十二年(753),高適離長安前去河西節度使治所涼州(今甘肅武威)上任途中,登隴山有感而作。此時高適已四十九歲。隴山在今陜西省隴縣西北,為當時去西北的必經之地。《秦州記》載:隴山東西百八十裏,登山嶺東望,秦川四五百裏,極目泯然,山東之人行役升此而顧瞻者,莫不悲思。
詩的頭四句以隴上流水來映襯詩人的獨身遠行。遠行客是詩人自稱。詩人登上隴山之巔,想起樂府民歌《隴頭歌辭》: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壹身,飄然曠野 。詩人此時此刻的心情,與歌辭中說的是何其相似啊 。隴上分流水既是寫實,也是襯托作者只身遠遊的孤寂悲涼心情。據《三秦記》:隴山頂有泉,清水四註,俗歌:隴頭流水 ,鳴聲嗚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絕 。詩的第三、四句運用頂真法緊承頭兩句而來:流水無盡期,行人未雲已。以流水不盡來比喻人的行程無盡。對詩的頭四句,明代的唐汝詢評論說 :首敘隴頭之事而即以流水與行人之不休,蓋賦而興也。
詩的後四句是詩人以大丈夫自許,抒發了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 淺才通壹命 ,意思是自己才疏學淺,只能作卑職小官。命即官階,壹命為最低級的官。這裏是指詩人即將就任的左饒衛兵曹、充翰府掌書記。實際上這是幕府中重要的文職軍官,地位僅僅次於判官。詩人稱淺才通壹命不過是謙詞罷了 。孤劍適千裏 ,是說孤身壹人持劍奔赴千裏邊關,大有慷慨行俠的意味。《史記淮陰侯列傳》 :項梁渡淮,信仗劍從之 。適是走、往的意思。結尾兩句豈不思故鄉?從來感知己,指明了詩人此番遠行的原因。詩人並非不眷戀思念自己的故鄉,他之所以離鄉遠行,全都是為了報答知己的知遇之恩呵。此前,詩人曾作過河南封丘縣尉之類的小官,此次他是受河西節度使哥舒翰的薦舉。哥舒翰喜文重義,頗得當時文人的好感。高適也是壹個很重友情的人,他對哥舒翰的薦舉是非常感激的,當時世風,要作官除考試壹途外,若無人薦舉是作不成官的,因此高適說從來感知己。感知己也僅是表層的壹面,深層的原因則是高適想借此薦舉機會,入幕從戎,壹展身手,實現他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的抱負。正是這種內在的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奠定了詩的後半部分昂揚的基調。
這正如沈德潛所評論的:感知忘家,語簡意足。這首詩的最大特色就是以簡潔的詩句表達了盡可能豐富的思想,詩中既有遊子思鄉的情思,又有仗劍戍邊的豪情,既有報答知己的俠肝義膽,又有為國效力建功的雄心壯誌,思想感情波瀾起伏,曲折多變。從全詩的情感流動看,是先抑後揚,最後以昂揚的調子結束全篇,給人以奮發向上之感。胡應麟評說高適的五言古詩意調高遠,深婉有致,由此詩可見壹斑。
磧中作岑參 磧中作
走馬西來欲到天,辭家見月兩回圓。
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裏絕人煙。
賞析
這首詩描寫旅人遠走塞外,只見萬裏黃沙,不知哪裏才是自己的歸宿?悲涼中更帶有深沈哀婉的鄉愁,單就平沙萬裏絕人煙來看.可以當作是純碎的寫景,充分流露出悲壯與淒清的綜合美。
在唐代詩壇上,岑參的邊塞詩以 奇情異趣獨樹壹幟。他兩次出塞,對邊塞生活有深刻的體會,對邊疆風物懷深厚的感情。這首《磧中作》,就寫下了詩人在萬裏沙漠中勃發的詩情。
詩人精心攝取了沙漠行軍途中的壹個剪影,向讀者展示他戎馬倥傯的動蕩生活。詩於敘事寫景中,巧妙地寄寓細微的心理活動,含而不露,蘊藉感人。
走馬西來欲到天,從空間落筆,氣象壯闊。走馬疾行,顯示旅途緊張。西來,點明了行進方向。欲到天,既寫出了邊塞離家之遠,又展現了西北高原野曠天低的氣勢。詩人在《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中寫過過磧覺天低的雄渾詩句。大漠遼闊高遠,四望天地相接,真給人以欲到天的感覺。辭家見月兩回圓,則從時間著眼,柔情似水。表面上看,似乎詩人只是點明了離家赴邊已有兩月,交代了時間正當十五月圓;然而細壹推敲,詩人無窮思念正蘊藏其中。壹輪團?的明月當空朗照,觸動了詩人的情懷,他不由得思想起辭別兩個月的家來,時間記得那麽清晰,表明他對故鄉、對親人的思念之殷切。現在,月圓人不圓,怎麽不叫人感慨萬分?也許他正想借這照耀千裏的明月,把他的思念之情帶往故鄉,捎給親人?詩人剛剛把他的心扉向我們打開了壹條縫隙,透露出這壹點點內心深處的消息,卻又立即由遐想回到現實──今夜未知何處宿,平沙莽莽絕人煙。前句故設疑問,並不作正面回答,轉而融情入景,給讀者留下充分想象的余地。後句寫出了明月照耀下,荒涼大漠無際無涯的朦朧景象。景色是蒼涼的,但感情並不低沈、哀傷。在詩人筆下,戎馬生涯的艱苦,邊疆地域的荒涼,正顯示詩人從軍邊塞的壯誌豪情。正如詩人所說:萬裏奉王事,壹身無所求。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初過隴山途中呈宇文判官》)。
這首詩以鮮明的形象造境寫情,情與景契合無間,情深意遠,含蘊豐富,讀來別有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