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青春可得追?欲將詩句絆余暉⑴。
酒闌病客惟思睡⑵,蜜熟黃蜂亦懶飛⑶。
芍藥櫻桃俱掃地⑷,鬢絲禪榻兩忘機⑸。
憑君借取法界觀⑹,壹洗人間萬事非。[1]
詞句註釋
⑴絆:羈絆。余暉:夕陽的陽光。
⑵酒闌:飲酒將罷。病客:作者自指。
⑶蜜熟:指花蜜已熟。
⑷掃地:指花謝了。
⑸禪榻:禪床。忘機:沒有機心,言心無得失,無紛擾。
⑹法界觀:是佛教華嚴宗的壹部重要著作的簡稱,本名《修大方廣佛華嚴法界觀門》,唐代杜順述,宗密註。[2] [3]
譯文
夢中逝去的春光還能追回來嗎?我想用作詩吟句絆住夕陽的光輝。飲酒將罷我只想去睡覺,雖然花蜜已經熟了,黃蜂卻懶得去采。芍藥花和櫻桃花都已雕謝了,我已經泯除機心,淡泊寧靜,不把生死榮辱放在心上。我向妳借《法界觀》這本書,用其中的圓融無礙之說洗卻人間壹切煩惱。
《送春》是蘇軾《和子由四首》中的壹首。蘇轍於熙寧七年(1074年)春末任齊州(治所在今山東濟南)掌書記時,作《次韻劉敏殿丞送春》,蘇軾詩就是和這壹首的,可稱和詩的和詩。但蘇軾《和子由四首》並非與原唱作於同時,因為其中的《首夏官舍即事》有“令人卻憶湖邊事”句,湖指杭州西湖,“憶”字表明作這四首和詩時已不在杭州。蘇軾是熙寧七年八九月間由杭州通判改任密州知州的,十壹月到密州任,蘇詩舊註本系此詩於熙寧八年密州任上作,是大體可信的。[3]
文學賞析
這是壹首七律,律詩的格律已經很嚴,而次韻詩又多壹重限制,不易寫好。蘇軾詩中的次韻之作竟達三分之壹。有人指責他騁才,搞文字遊戲。其實,藝術本來就是戴著枷鎖跳舞,限制越嚴,表演越自由,越能贏得觀眾的喝彩。蘇轍的原唱是:“春去堂堂不復追,空余草木弄晴暉。交遊歸雁行將盡,蹤跡鳴鳩懶不飛。老大未須驚節物,醉狂兼得避危機。東風雖有經旬在,芳意從今日日非。”這當然不失為壹首佳作,抒發了傷春之情,寄托了身世之感。但與蘇軾和詩相比,卻略遜壹籌。
原唱的首聯是惜春,和詩的首聯卻語意雙關,既可說是惜春,又可說是傷時,感傷整個“青春”的虛度,內涵豐富得多。出句以反問語氣開頭,著壹“可”字,表示“青春”已無可挽回地消逝了,比原唱的陳述句“不復追”,語氣強烈得多。杜甫《曲江》詩有“何用浮名絆此身”句,蘇軾反用其意,表示“欲將詩句絆余暉。”詩名雖也是浮名,但詩人已把功名事業壹類浮名排除在外了,也就是“我除搜句百無功”、“更欲題詩滿浙東”(《秀州報本禪院鄉僧文長老方丈》)之意。青年蘇軾“奮厲有當世誌”,本以“致君堯舜”為目的。但這種雄心壯誌早已像春夢壹般過去了。他因同王安石的分歧被迫離開朝廷,無法施展抱負,只好以“搜句”來消磨時光。這對他來說是很痛苦的,可見開頭兩句就感慨萬端,有很多潛臺詞。
頷聯緊承首聯,進壹步寫自己的心灰意懶。前句直賦其心灰意懶之情,以“惟”字加強語氣;後句用壹“亦”字,以黃蜂之懶比己之懶。頸聯是化用杜牧《題禪院》“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飏落花風”句意,出句寫景,遙接首句的傷春,“俱掃盡”的“俱”字說明春色已蕩然無存;對句抒情,是“酒闌”句的進壹步發揮,說自己淡泊寧靜,泯除機心,不把老病放在心上。
尾聯是進壹步抒情,作者想要借《法界觀》裏的“圓融無礙之說”洗刷世間之煩惱。
蘇轍原唱頷聯是比,頸聯是賦,對仗平穩。蘇軾和詩中間兩聯頗富變化,元人方回稱其情和景相互交織,虛虛實實,“壹輕壹重,壹來壹往”(《瀛奎律髓匯評》卷二十六)。此詩尾聯上句五仄落腳,下句不作拗救,正是“詩律頗寬”的表現。雖然未守詩律,但有“神妙流動”之感。[2] [3]
《送春》是北宋文學家蘇軾創作的壹首七言律詩。這首詩表達了作者對於春事的感傷,對於宦海的沈浮,不執著於壹時、心灰意懶的感傷。詩寫得含蓄有味,別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