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詞·減字木蘭花
新月
晚妝欲罷,更把纖眉臨鏡畫。準待分明,和雨和煙兩不勝。莫教星替,守取團圓終必遂。此夜紅樓,天上人間壹樣愁。
詞譯
晚妝梳罷,又手執畫筆。鏡中,妳的纖纖柳眉,是否正如窗外的壹彎新月。
回首天邊,煙雨正朦朧,讓人看不分明的,是藏在煙雨後的壹彎新月。
這樣的夜空,不需要有星星,和我壹起守著永恒誓言的,是妳,是在星海飄搖的壹彎新月。
寂靜的夜,寂寞的小樓,茫茫人間,妳我同樣的哀愁,想必也如天邊的那彎新月。
評析
這首詞是刻意描寫新月,由新月而聯想到人間情事,令人、物渾融,不粘不脫,自是上乘。
上闋以人擬物入手,摹畫出新月的形貌。“晚妝欲罷,更把纖眉臨鏡畫。”晚妝梳罷,又手執畫筆,鏡中的纖纖柳眉,是否正如窗外的壹彎新月?由“晚妝”領起,自然是刻畫初升的新月如佳人壹抹淡淡的眉痕,烘托出壹種清新輕柔的優美氛圍。“準待分明,和雨和煙兩不勝”,回首天邊,煙雨正朦朧,讓人看不分明的,是藏在煙雨後的壹彎新月。這兩句是說新月被煙雨所遮掩,月和煙雨均不甚分明。聯系前兩句,也可以說,正是因為有這樣壹種氤氤氳氳的朦朧之美的映現,纖纖新月才像極了佳人的彎彎柳眉,其楚楚可憐的獨特韻致也得以展現,從而使情與境諧,氣氛濃重。
下闋先述待月圓之心願,又轉為描繪新月迷蒙、紅樓閨怨,人月同愁。“莫教星替,守取團圓終必遂”,明是說惟恐繁星燦爛而遮蓋了新月,實際上引用李商隱卻媒之典故,自剖心跡。李商隱夫人王氏歿,有人做媒,義山卻之,作《李夫人》詩:“慚愧白茅人,月沒教星替。”詞人用義山詩句,將心中情思出之於典,給人壹種僅為詠月的錯覺,亦是良有以也。詞人早年曾和表妹謝氏相愛,不幸的是,未及西窗剪燭,謝氏便進了皇宮,當了妃子,壹場繾綣之愛頓成泡影(見《夢江南·昏鴉盡》)。詞人乃至情至性之人,心中傷痛無限,然而宮墻橫亙,諸多不便,此種情事又怎可與人道出?於是幽憤遣懷,必出之於隱語。所以,此處“莫教星替,守取團圓終必遂”,是對宮中戀人的囑咐叮嚀,亦是自剖心跡,彼此要堅守承諾,心中不做第二人想,要相信壹定可以等到團圓的那天。接下來是“此夜紅樓,天上人間壹樣愁”,落句綰合,由物入情,新月不明似天上人間壹樣愁,想象輕靈飄逸,亦淒清含婉,情致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