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圖》,宋,郭熙,縱158.3厘米,橫108.1厘米,現藏於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
名畫鑒賞
北宋後期,宮廷畫院中開始出現在山水畫壇上占有重要席位的畫家,如郭熙,臺北故宮博物院珍藏有郭熙的《早春圖》軸,堪稱其經典之作。《早春圖》軸縱158.3厘米,橫108.1厘米,絹本,水墨,畫左署款“早春,壬子郭熙筆”,作於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鈐有“郭熙筆”長方印。
此畫作是存世繪畫中最有名之作,畫上自題“早春”,顧名思義畫的是初春瑞雪消融、大地蘇醒、草木發枝、壹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早春圖》采取全景式構圖,上下留有天地,遠、中、近景則巧妙地布置於“十字形”架構內。此幅水墨山水畫作品的主山畫於中軸上方,山石先以圓筆勾勒輪廓,中鋒、側鋒並用,再於陰暗面以濕筆皴擦,層層淡墨反復地渲染,強化量體感,這種技法俗稱“雲頭皴”、“卷雲皴”、“亂雲皴”或“鬼面皴”,能真實反映沈積巖地貌,也可使畫面產生如雲霧般變幻的戲劇效果,很適合描寫初春乍暖還寒,淡冶如笑的山野景象。幹長挺拔的大松佇立巖盤上,佐以蟹爪為樹枝、梢末,而渾厚的“鬼面皴”大石雄踞中軸下方,有助於畫面重心的穩固。?
《早春圖》
樹叢委以虛、實來營造前後距離,腰間右側的亭臺樓閣,此時環伺於水墨山水中,其下山澗瀑布流泉,與左側緩坡谷地融雪化成的涓涓源水,蜿蜒地流向前方的江灣,顯示水流綿長及山坳縱深。山腰部分則隱於煙嵐中,如臨深山幽壑,更顯主峰雄偉氣勢。作品的中景左方是壹片曠野河谷,虛渺的遠山咫尺千裏,其間壹行旅人正從曲澗棧道壹端越過小橋,欲達彼岸。而觀畫者正是透過“S形”山勢引導,將視線從後方的主峰、山嵐,中景的樓閣、流泉、行旅等,順勢牽引至近景。
這幅畫的構圖就是“三遠法”理論的充分證明:從水邊山石到遠方山峰自上而下的“高遠”;從前山望後山,茫茫無限的“深遠”;從近山望遠山,恬淡縹緲的“平遠”。他將“三遠”法結合使用,巧妙地展示了峰巒秀挺,煙靄浮騰,林木舒發,溪流淙淙的景象;漁夫樵子,旅客遊人,置身其中,個個意態欣然。其構圖幽奇,意境清曠,石狀奇特,山光浮動。
《早春圖》局部
山,籠罩著薄霧,迷迷蒙蒙;山勢蜿蜒曲折,連綿起伏;山脈愈翻愈高,愈翻愈奇;山峰或揖讓顧盼,或高聳獨立,令人仿佛已經置身其中。但見怪石林立,古木參差,飛瀑流泉,層樓高閣,有若桃源仙境。山間壹道清泉從巖縫中飛流直下,壹波三疊,流水潺潺。樹木已經長出嫩芽,顯得生趣盎然。由此可見,這是春雪乍融的時節,嚴冬已經過去,大地轉暖復蘇,草木才始發枝芽,春光已悄悄降臨人間。自然界與百姓都開始新年度的生命循環。左邊汀岸旁系著壹條小船,岸上漁夫肩挑著擔子,漁婦壹只手抱著壹個孩子,另壹只手牽著壹個孩子,正有說有笑,喜逐顏開地往家走,前面跟著條活蹦亂跳的小狗,煞是可愛。
《早春圖》局部
在他們回家的路上,壹漁夫正舍舟登岸。山徑棧道上,更有樵夫旅客行走往來。山谷中、溪流間、小道上,似乎到處都洋溢著春的氣息,渺渺煙嵐或聚或散,飄繞在叢林溪谷之間,讓人似乎可以呼吸到春天滋潤的空氣,終於不再像嚴冬那般的幹裂;樹木還沒有完全換上綠裝,但流水已經潺潺;山石雖然還沒有被灌草掩映,但蒙蒙的表面不正是呼之欲出的青草嗎?辛勤的人們也開始了新壹年的勞作,該遠行的踏上了行旅,該下網捕魚的也在尋覓最佳地點,畫面中三四組人物的點綴出現,對傳達“早春”的生機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這應該稱得上是中國繪畫史上壹幅最富盎然生機的春天題材畫作了。
如果我們繼續深入壹點點對《早春圖》畫風的探索,便不難從其中山石與樹的形態與筆墨將郭熙與前面剛剛欣賞過的李成聯系起來。李成山水便是以靈動秀氣為最大特點,而在《早春圖》中,郭熙對他的繼承主要在幾個方面:像畫中樹木與《讀碑窠石圖》中李成的“蟹爪樹”的相似;在用筆上,郭熙將李成“卷雲皴”運用到極致,在畫中我們很難感覺到有生硬、明晰的輪廓線的存在,真有“石如雲動”之感;再有,對於淡墨的青睞也是兩者間相通的極重要的壹點,飽含水分的墨筆或勾或染,壹種統壹的嵐輕發、山光浮動的氣氛充滿著畫面,壹切似乎都處於蒸騰上長、雲蒸霞蔚之中。後人將他們合稱“李郭派”,是山水畫中非常重要的壹個派別,對元代的山水畫產生了極大影響。
《早春圖》局部
《早春圖》最初應是懸於廳堂的屏風掛畫,即俗稱的“大中堂”。此畫歷來被視為在氣勢上能與範寬《溪山行旅圖》及李唐《萬壑松風圖》相互媲美的全景式山水畫,被譽為臺北故宮“鎮院三寶”之壹。綜觀全幅水墨山水畫,賦予觀賞者北方大山大水的真實感受,從而能引發可行、可望、可遊、可居***鳴的樂趣。《早春圖》是北宋畫家郭熙山水畫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無論構圖、技法,還是對所描繪的季節的把握,都呈現出詩壹般的意境來,壹切都體現出壹種完美的藝術境界,這幅畫無疑是壹件山水畫傑作。
畫趣拾珍
郭熙是北宋後期的山水畫巨匠,與李成並稱“李郭”,與荊浩、關仝、董源、巨然並稱五代北宋間山水畫大師,世稱“郭河陽”。北宋初年,由於畫家李成、範寬對畫壇的巨大影響,社會上曾出現專事模仿“李、範”之風極盛。郭熙由於天資聰慧,心靈手巧,悟性很高,繪畫精心刻苦,加之他的書畫又有壹定基礎,當時,曾六次臨摹李成《驟雨圖》而筆法大進,達到了真假難辨之勢,名公巨卿爭相請他作畫,其畫名日隆。
《早春圖》局部
郭熙的家鄉在河南溫縣,家裏並也沒有學畫的前輩,只是自己生來喜好繪畫,因此他酷愛山川之遊。他的前半生主要活動於大自然當中,對自然山川有著精密的觀察和深刻的感悟。經常往來於名山大川的郭熙,自然不會放過橫亙於家鄉北邊僅幾十公裏之遙的雄偉太行山脈,郭熙曾說:“太行枕華夏而面目者林慮。”由此可見,郭熙遊歷之廣,眼界之高,對山川情勢認識之深刻透徹,這些都為他成為山水畫大師奠定了豐富的實踐基礎。
他早期的作品多精致細巧,晚年轉為雄壯,無論構圖、筆法,都獨步壹時。除了擅卷軸畫之外,也精於壁畫,他曾在京師的宮殿和寺廟繪制大型的屏風畫和壁畫。嘉祐年間(1056—1063年),他已經在上層社會中有了壹定畫名,和這些階層的人物有些來往。1065年,因下大雨引起了汴河泛濫,使得大相國寺的壁畫遭到了破壞,在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 郭熙參與了壁畫的修復後應召入宮,也由此進入了宮廷畫院,深得宋神宗的寵愛。這是他生命中最大的轉折點。郭熙在後來的日子中升到畫院最高職位——翰林待詔直長,被授以書院藝學,負責考試畫工,還讓他來為內府收藏的漢晉名畫評定品級等。宋神宗很賞識他的畫,宮中掛了許多郭熙的作品,於是便有“神宗好熙筆”之說。
《早春圖》局部
此外,宋代朝廷許多部門也掛有他的畫作。王安石變法時新立中書、門下兩省和樞密院、玉堂等墻上壁畫。皆為其所作。當時宮殿官署中很多壁畫都出自於郭熙之手,文獻中記載“官制行、內兩省諸廳照壁,自仆射而下,皆郭熙畫樹石”,文獻中記載的他在宮中最有名的畫是擺在學士院,也就是翰林院玉堂中的壹屏《春江曉景圖》,當時與玉堂中另壹位畫家鮑洵畫的花竹同為壹時間的美談。此時,郭熙的山水畫風成為了北宋宮廷畫院中的主流風格。可惜我們今天已經無法看到這幅令許多人贊嘆的佳作了,只能從蘇軾的詩句中努力地去尋味那愜意之情景:“玉堂晝掩春日閑,中有郭熙畫春山。鳴鳩乳燕初睡起,白波青峰非人間”。但是宋神宗之後繼位的宋哲宗卻對郭熙的畫作不感興趣,將宮殿中郭熙的畫作全部換成了古畫,郭熙的畫被退入庫中。退入庫中還不是最糟,甚至還被人作為庫中的“退材”用作擦桌子的絹布,而郭熙也是在冷遇中寂寞地離開了人世。
《早春圖》左側有題款“早春壬子年郭熙筆”,這壹年畫家已經是72歲的老人。到了這個年齡的畫家,尤其是像郭熙這樣的大畫家,山山水水早已了然於心,下筆時往往包含了更多的個人賦予自然的情感流露在畫面當中。《宣和畫譜》專門提到郭熙晚年畫作“抒發胸臆……雖老落筆益壯,如隨其年貌焉。”從《早春圖》中可以體會到壹些。
《早春圖》局部
郭熙十分關註山水畫的季節特征所給予人的情緒感染,常常論及山的畫法“四如”之說:“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這裏說的是山,也是生機。如果有機會造壹座山與人的住所日夜相伴,我們更傾向於選擇淡冶如笑的春山或是明凈如妝的秋山。我們憑借幻想去揣摩人們的生活願望,相信淡泊的風景更方便卸下物欲的混亂和壓力以至於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也許深谷幽壑彰顯奇觀,但若日復壹日的相伴卻未必使人舒心。用“春山淡冶而如笑”形容這幅《早春圖》再恰當不過了。畫面景致空明凈潔,幽趣萬端,真有“淡冶如笑”之情致。雖然樹枝尚未吐綠,但毫無寒冷生僻之感。具體地說明了郭熙山水畫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具有神秘感、高潔感、親切感相結合的美學意義。
郭熙崇尚儒家的文人思想,主張詩畫合壹,“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詩”。他認為創作者應親身體驗山水之美,才能畫出生動自然的作品,並且表示山水畫要可以觀、可以遊、可以居,才稱的上是好作品,意即:看到壹張畫就發生了興趣,接著便產生想去所畫之地遊玩,然後又想這麽好的地方,如果能住在那裏該有多好啊!蘇東坡有詩雲“玉堂對臥郭熙畫,發興已有青林間。”由此可見,郭熙作品確實能讓人有身歷其境的感受。
《早春圖》局部
郭熙也是位善於畫理之人,他對山水畫的重大貢獻在於他的畫論《林泉高致》。由其子郭思整理的《林泉高致》是壹部完整、系統、富有理論價值的山水畫專著,其中不僅記錄了郭熙的畫理、畫法著述、創作經驗的總結,還保存了郭思對父親生平事跡的很多記載,成為歷代畫家、畫學者的必讀之書。他在裏面提出了著名的“三遠法”理論,對後世的繪畫發展有著巨大的影響。當時的山水畫已經高度成熟,郭熙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對山水畫的社會意義、畫家的人身修養、山水畫的立意、技法、命題、畫格等等作了精辟的闡述。其中的“三遠”論,把山水畫的取景分為“高遠”、“深遠”、“平遠”三個概念,影響深遠。而在論及山水畫家的個人修養時,他主張對傳統“兼收並覽,廣議博考”,同時更強調“身即山川而取之”,“遠望之以取其勢,近看之以取其質”,以此感受四時之變化。即使是看山水畫,也必須“以林泉之心臨之”,畫家將身心融入山水之中,這正是歷代文人所追求的“天人合壹”、“平淡天真”的理想境界。
郭熙的繪畫藝術創作和理論在歷史上還具有承上啟下的巨大作用。他不僅使北宋時代的山水畫走向輝煌,而且對南宋時代的山水畫產生深遠的影響。郭熙,以他超絕的山水畫藝術與理論巨著《林泉高致》,奠定了自己在中國繪畫史上的不朽地位。
名家小傳
《早春圖》局部
郭熙(約1023—1085年,另壹說約1020—1109年),字淳夫,河陽溫縣(今屬河南)人,北宋畫家,繪畫理論家。工畫山水,無師承,早年風格較工巧,後取法李成,畫藝大進,到晚年落筆益壯,能自放胸臆,爐火純青,繪制過多幅大型山水畫。畫山石多用“卷雲”或“鬼臉”皴;畫樹枝如蟹爪下垂,筆勢雄健,水墨明潔,常於巨幛高壁,作長松喬木,曲溪斷崖,峰巒秀拔,雲煙變幻之景,自創壹派。
《宣和畫譜》中說郭熙的山水畫,以神奇幽奧、突兀險絕取勝,布置造妙,變化多端。郭熙反對因襲守舊,主張在“兼收眾覽”的同時師法自然,主張“飽遊飫看”,敢於獨創。但他並非拘泥於壹家,郭熙曾說到自己的繪畫是“兼收並覽,廣義博考,以致使我自成壹家”。此外,他還對山水的表現技法作了深入研究,在繪畫理論上有很高的建樹,著有畫論《林泉高致》。郭熙畫山水註重深入體察生活,能真實、細致、微妙地表現出不同地區、季節、氣候的特點,得“遠近淺深,四時朝暮,風雨明晦之不同”,創造出極其豐富動人的意境。另外他還長於影塑,在墻壁上用泥堆塑浮雕式的山水,別具情趣。
傳世作品有《早春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窠石平遠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以及《樹色幹遠圖》、《關山春雪圖》、《山林圖》、《秋山行旅圖》、《幽谷圖》(半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