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百丈懷海禪師,繼承開創叢林的馬祖道壹禪師以後,創立壹套系統的叢林規矩——百丈清規。所謂“馬祖創叢林,百丈立清規”,就是此意。這是懷海禪師對禪宗的又壹個巨大貢獻。 百丈禪師倡導壹日不作壹日不食的農禪生活。
他每日除了領眾修行外,必親執勞役,勤苦工作,對生活中的自食其力,極其認真;對於平常的瑣碎事務,更不肯假手他人。
百丈懷海禪師九十四歲時,還與弟子們壹起勞動。他每日仍隨眾上山擔柴、下田種地。因為農禪生活,就是自耕自食的生活。
弟子們不忍心讓年邁的師父做這種粗重的工作,因此,大眾懇請他不要隨眾出坡,但百丈禪師仍以堅決的口吻說道:“我無德勞人,人生在世,如不親自勞動,豈不成廢人?”
弟子們阻止不了禪師服務的決心,只好將禪師所用的扁擔、鋤頭等工具藏起來,不讓他做工。
百丈禪師無奈,只好用不吃飯的絕食行為抗議,弟子們焦急的問道為何不飲不食?
百丈禪師說道:“既然沒有工作,怎能吃飯?”
弟子們無奈,只好將工具又還給他,讓他隨眾生活。
百丈禪師的這種“壹日不作,壹日不食”的精神,也成為叢林千古的楷模!
豐子愷眼中的弘壹法師
----懷李叔同先生
做教師確非壹件易事,可能我們也常常會抱怨我們的學生是如何的不配合我們,或許會難過於自己的行為得不到學生的認可,但有時再細想來,難過之余,是不是還需要進壹步去思考壹下如何為師呢。聽到有人談到了豐子愷的老師弘壹法師,於是找來了豐子愷先生的這篇寫於60多年前的文章,除了產生了對弘壹法師的敬重外,更對豐先生的尊師之精神由衷地產生了無比的敬意。現摘引全文如下:
距今二十九年前,我十七歲的時候,最初在杭州的浙江省立第壹師範學校裏見到李叔同先生,即後來的弘壹法師。那時我是預科生,他是我們的音樂教師。我們上他的音樂課時,有壹種特殊的感覺:嚴肅。搖過預備鈴,我們走向音樂教室,推進門去,先吃壹驚:李先生早已端坐在講臺上。以為先生總要遲到而嘴裏隨便唱著、喊著、或笑著、罵著而推進門去的同學,吃驚更是不小。他們的唱聲、喊聲、笑聲、罵聲以門檻為界限而忽然消滅。接著是低著頭,紅著臉,去端坐在自己的位子裏。端坐在自己的位子裏偷偷地抑起頭來看看,看見李先生的高高的瘦削的上半身穿著整潔的黑布馬褂,露出在講桌上,寬廣得可以走馬的前額,細長的鳳眼,隆正的鼻梁,形成威嚴的表情。扁平而闊的嘴唇兩端常有深渦,顯示和愛的表情。這副相貌,用“溫而厲”三個字來描寫,大概差不多了。講桌上放著點名簿、講義,以及他的教課筆記簿、粉筆。鋼琴衣解開著,琴蓋開著,譜表擺著,琴頭上又放著壹只時表,閃閃的金光直射到我們的眼中。黑板(是上下兩塊可以推動的)上早已清楚地寫好本課內所應寫的東西(兩塊都寫好,上塊蓋著下塊,用下塊時把上塊推開)。在這樣布置的講臺上,李先生端坐著。坐到上課鈴響出(後來我們知道他這脾氣,上音樂課必早到。故上課鈴響時,同學早已到齊),他站起身來,深深地壹鞠躬,課就開始了。這樣地上課,空氣嚴肅得很。
有壹個人上音樂課時不唱歌而看別的書,有壹個人上音樂時吐痰在地板上,以為李先生不看見的,其實他都知道。但他不立刻責備,等到下課後,他用很輕而嚴肅的聲音鄭重地說:“某某等壹等出去。”於是這位某某同學只得站著。等到別的同學都出去了,他又用輕而嚴肅的聲音向這某某同學和氣地說:“下次上課時不要看別的書。”或者:“下次痰不要吐在地板上。”說過之後他微微壹鞠躬,表示“妳出去罷。”出來的人大都臉上發紅。又有壹次下音樂課,最後出去的人無心把門壹拉,碰得太重,發出很大的聲音。他走了數十步之後,李先生走出門來,滿面和氣地叫他轉來。等他到了,李先生又叫他進教室來。進了教室,李先生用很輕而嚴肅的聲音向他和氣地說:“下次走出教室,輕輕地關門。”就對他壹鞠躬,送他出門,自己輕輕地把門關了。最不易忘卻的,是有壹次上彈琴課的時候。我們是師範生,每人都要學彈琴,全校有五六十架風琴及兩架鋼琴。風琴每室兩架,給學生練習用;鋼琴壹架放在唱歌教室裏,壹架放在彈琴教室裏。上彈琴課時,十數人為壹組,環立在琴旁,看李先生範奏。有壹次正在範奏的時候,有壹個同學放壹個屁,沒有聲音,卻是很臭。鋼琴及李先生十數同學全部沈浸在亞莫尼亞氣體中。同學大都掩鼻或發出討厭的聲音。李先生眉頭壹皺,管自彈琴(我想他壹定屏息著)。彈到後來,亞莫尼亞氣散光了,他的眉頭方才舒展。教完以後,下課鈴響了。李先生立起來壹鞠躬,表示散課。散課以後,同學還未出門,李先生又鄭重地宣告:“大家等壹等去,還有壹句話。”大家又肅立了。李先生又用很輕而嚴肅的聲音和氣地說:“以後放屁,到門外去,不要放在室內。”接著又壹鞠躬,表示叫我們出去。同學都忍著笑,壹出門來,大家快跑,跑到遠處去大笑壹頓。
李先生用這樣的態度來教我們音樂,因此我們上音樂課時,覺得比上其他壹切課更嚴肅。同時對於音樂教師李叔同先生,比對其他教師更敬仰。那時的學校,首重的是所謂“英、國、算”,即英文、國文和算學。在別的學校裏,這三門功課的教師最有權威;而在我們這師範學校裏,音樂教師最有權威,因為他是李叔同先生的原故。
李叔同先生為甚麽能有這種權威呢?不僅為了他學問好,不僅為了他音樂好,主要的還是為了他態度認真。李先生壹生的最大特點是“認真”。他對於壹件事,不做則已,要做就非做得徹底不可。
他出身於富裕之家,他的父親是天津有名的銀行家。他是第五位姨太太所生。他父親生他時,年已七十二歲。他墮地後就遭父喪,又逢家庭之變,青年時就陪了他的生母南遷上海。在上海南洋公學讀書奉母時,他是壹個翩翩公子。當時上海文壇有著名的滬學會,李先生應滬學會征文,名字屢列第壹。從此他就為滬上名人所器重,而交遊日廣,終以“才子”馳名於當時的上海。所以後來他母親死了,他赴日本留學的時候,作壹首《金縷曲》,詞曰:“披發佯狂走。莽中原,暮鴉啼徹,幾株衰柳。破碎河山誰收拾?零落西風依舊。便惹得離人消瘦。行矣臨流重太息,說相思刻骨雙紅豆。愁黯黯,濃於酒。漾情不斷淞波溜。恨年年絮飄萍泊,遮難回首。二十文章驚海內,畢竟空談何有!聽匣底蒼龍狂吼。長夜西風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國,忍孤負?”讀這首詞,可想見他當時豪氣滿胸,愛國熱情熾盛。他出家時把過去的照片統統送我,我曾在照片中看見過當時在上海的他:絲絨碗帽,正中綴壹方白玉,曲襟背心,花緞袍子,後面掛著胖辮子,底下緞帶紮腳管,雙梁厚底鞋子,頭擡得很高,英俊之氣,流露於眉目間。真是當時上海壹等的翩翩公子。這是最初表示他的特性:凡事認真。他立意要做翩翩公子,就徹底地做壹個翩翩公子。
後來他到日本,看見明治維新的文化,就渴慕西洋文明。他立刻放棄了翩翩公子的態度,改做壹個留學生。他入東京美術學校,同時又入音樂學校。這些學校都是模仿西洋的,所教的都是西洋畫和西洋音樂。李先生在南洋公學時英文學得很好;到了日本,就買了許多西洋文學書。他出家時曾送我壹部殘缺的原本《莎士比亞全集》,他對我說:“這書我從前細讀過,有許多筆記在上面,雖然不全,也是紀念物。”由此可想見他在日本時,對於西洋藝術全面進攻,繪畫、音樂、文學、戲劇都研究。後來他在日本創辦春柳劇社,糾集留學同誌,並演當時西洋著名的悲劇《茶花女》(小仲馬著)。他自己把腰束小,扮作茶花女,粉墨登場。這照片,他出家時也送給我,壹向歸我保藏;直到抗戰時為兵火所毀。現在我還記得這照片:卷發,白的上衣,白的長裙拖著地面,腰身小到壹把,兩手舉起托著後頭,頭向右歪側,眉峰緊蹙,眼波斜睇,正是茶花女自傷命薄的神情。另外還有許多演劇的照片,不可勝記。這春柳劇社後來迂回中國,李先生就脫出,由另壹班人去辦,便是中國最初的“話劇”社。由此可以想見,李先生在日本時,是徹頭徹尾的壹個留學生。我見過他當時的照片:高帽子、硬領、硬袖、燕尾服、史的克、尖頭皮鞋,加之長身、高鼻,沒有腳的眼鏡夾在鼻梁上,竟活象壹個西洋人。這是第二次表示他的特性:凡事認真。學壹樣,象壹樣。要做留學生,就徹底地做壹個留學生。
他回國後,在上海太平洋報社當編輯。不久,就被南京高等師範請去教圖畫、音樂。後來又應杭州師範之聘,同時兼任兩個學校的課,每月中半個月住南京,半個月住杭州。兩校都請助教,他不在時由助教代課。我就是杭州師範的學生。這時候,李先生已由留學生變為“教師”。這壹變,變得真徹底:漂亮的洋裝不穿了,卻換上灰色粗布袍子、黑布馬褂、布底鞋子。金絲邊眼鏡也換了黑的鋼絲邊眼鏡。他是壹個修養很深的美術家,所以對於儀表很講究。雖然布衣,卻很稱身,常常整潔。他穿布衣,全無窮相,而另具壹種樸素的美。妳可想見,他是扮過茶花女的,身材生得非常窈窕。穿了布衣,仍是壹個美男子。“淡妝濃沫總相宜”,這詩句原是描寫西子的,但拿來形容我們的李先生的儀表,也很適用。今人侈談“生活藝術化”,大都好奇立異,非藝術的。李先生的服裝,才真可稱為生活的藝術化。他壹時代的服裝,表出著壹時代的思想與生活。各時代的思想與生活判然不同,各時代的服裝也判然不同。布衣布鞋的李先生,與洋裝時代的李先生、曲襟背心時代的李先生,判若三人。這是第三次表示他的特性:認真。
我二年級時,圖畫歸李先生教。他教我們木炭石膏模型寫生。同學壹向描慣臨畫,起初無從著手。四十余人中,竟沒有壹個人描得象樣的。後來他範畫給我們看。畫畢把範畫揭在黑板上。同學們大都看著黑板臨攀。只有我和少數同學,依他的方法從石膏模型寫生。我對於寫生,從這時候開始發生興味。我到此時,恍然大悟:那些粉本原是別人看了實物而寫生出來的。我們也應該直接從實物寫生入手,何必臨摹他人,依樣畫葫廬呢?於是我的畫進步起來。此後李先生與我接近的機會更多。因為我常去請他教畫,又教日本文,以後的李先生的生活,我所知道的較為詳細。他本來常讀性理的書,後來忽然信了道教,案頭常常放著道藏。那時我還是壹個毛頭青年,談不到宗教。李先生除繪事外,並不對我談道。但我發見他的生活日漸收斂起來,仿佛壹個人就要動身赴遠方時的模樣。他常把自己不用的東西送給我。他的朋友日本畫家大野隆德、河合新藏、三宅克己等到西湖來寫生時,他帶了我去請他們吃壹次飯,以後就把這些日本人交給我,叫我引導他們(我當時已能講普通應酬的日本話)。他自己就關起房門來研究道學。有壹天,他決定入大慈山去斷食,我有課事,不能陪去,由校工聞玉陪去。數日之後,我去望他。見他躺在床上,面容消瘦,但精神很好,對我講話,同平時差不多。他斷食***十七日,由聞玉扶起來,攝壹個影,影片上端由聞玉題字:“李息翁先生斷食後之像,侍子聞玉題。”這照片後來制成明信片分送朋友。像的下面用鉛字排印著:“某年月日,入大慈山斷食十七日,身心靈化,歡樂康強——欣欣道人記。”李先生這時候已由“教師”壹變而為“道人”了。
學道就斷食十七日,也是他凡事“認真”的表示。
但他學道的時候很短。斷食以後,不久他就學佛。他自己對我說,他的學佛是受馬壹浮先生指示的。出家前數日,他同我到西湖玉泉去看壹位程中和先生。這程先生原來是當軍人的,現在退伍,住在玉泉,正想出家為僧。李先生同他談得很久。此後不久,我陪大野隆德到玉泉去投宿,看見壹個和尚坐著,正是這位程先生。我想稱他“程先生”,覺得不合。想稱他法師,又不知道他的法名(後來知道是弘傘)。壹時周章得很。我回去對李先生講了,李先生告訴我,他不久也要出家為僧,就做弘傘的師弟。我愕然不知所對。過了幾天,他果然辭職,要去出家。出家的前晚,他叫我和同學葉天瑞、李增庸三人到他的房間裏,把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送給我們三人。第二天,我們三人送他到虎跑。我們回來分得了他的“遺產”,再去望他時,他已光著頭皮,穿著僧衣,儼然壹位清臒的法師了。我從此改口,稱他為“法師”。法師的僧臘二十四年。這二十四年中,我顛沛流離,他壹貫到底,而且修行功夫愈進愈深。當初修凈土宗,後來又修律宗。律宗是講究戒律的,壹舉壹動,都有規律,嚴肅認真之極。這是佛門中最難修的壹宗。數百年來,傳統斷絕,直到弘壹法師方才復興,所以佛門中稱他為“重興南山律宗第十壹代祖師”。他的生活非常認真。舉壹例說:有壹次我寄壹卷宣紙去,請弘壹法師寫佛號。宣紙多了些,他就來信問我,余多的宣紙如何處置?又有壹次,我寄回件郵票去,多了幾分。他把多的幾分寄還我。以後我寄紙或郵票,就預先聲明:余多的送與法師。有壹次他到我家。我請他藤椅子裏坐。他把藤椅子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問。後來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啟問。法師回答我說:“這椅子裏頭,兩根藤之間,也許有小蟲伏著。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壹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讀者聽到這話,也許要笑。但這正是做人極度認真的表示。
如上所述,弘壹法師由翩翩公子壹變而為留學生,又變而為教師,三變而為道人,四變而為和尚。每做壹種人,都做得十分象樣。好比全能的優伶:起青衣象個青衣,起老生象個老生,起大面又象個大面……都是“認真”的原故。
現在弘壹法師在福建泉州圓寂了。噩耗傳到貴州遵義的時候,我正在束裝,將遷居重慶。我發願到重慶後替法師畫像壹百幀,分送各地信善,刻石供養。現在畫像已經如願了。我和李先生在世間的師弟塵緣已經結束,然而他的遺訓——認真——永遠銘刻在我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