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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路梨花處處開

驛路梨花

彭荊風

山,好大的山啊!起伏的青山壹座挨壹座,延伸到遠方,消失在迷茫的暮色中。

這是哀牢山南段的最高處。這麽陡峭的山,這麽茂密的樹林,走上壹天,路上也難得遇見幾個人。夕陽西下,我們有點著急了,今夜要是趕不到山那邊的太陽寨,只有在這深山中露宿了。(山窮水復疑無路)

同行老余是在邊境地區生活過多年的人(有經歷,有經驗)。正走著,他突然指著前面叫了起來:“看,梨花!”(柳暗花明又壹村)

白色梨花開滿枝頭,多麽美麗的壹片梨樹林啊!

老余說:“這裏有梨樹,前邊就會有人家。”(憑自己感覺,經驗)

壹彎新月升起了,我們借助淡淡的月光,在忽明忽暗的梨樹林裏走著。山間的夜風吹得人臉上涼涼的,梨花的白色花瓣輕輕飄落在我們身上。(這是壹幅畫,這是壹幅景,承接了涼意,臭聞者梨花芳香)

“快看,有人家了。”(壹種喜悅心情油然而生)

壹座草頂、竹篾泥墻的小屋出現在梨樹林邊。屋裏漆黑,沒有燈也沒有人聲。這是什麽人的房子呢?(好奇引起懸念)

老余打著電筒走過去,發現門是從外扣著的。白水門板上用黑炭寫著兩個字:“請進!”(說明裏面沒人,請進,更讓人生疑?)

我們推開門進去。火塘裏的灰是冷的,顯然,好多天沒人住過了。壹張簡陋的大竹床鋪著厚厚的稻草。倚在墻邊的大竹筒裏裝滿了水,我嘗了壹口,水清涼可口。我們走累了,決定在這裏過夜。(壹所好去處)

老余用電筒在屋裏上上下下掃射了壹圈,又發現墻上寫著幾行粗大的字:“屋後邊有幹柴,梁上竹筒裏有米,有鹽巴,有辣子。”

我們開始燒火做飯。溫暖的火、噴香的米飯和滾熱的洗腳水,把我們身上的疲勞、饑餓都攆走了。我們躺在軟軟的幹草鋪上,對小茅屋的主人有說不盡的感激。我問老余:“妳猜這家主人是幹什麽的?”老余說:“可能是壹位守山護林的老人。”(僅僅是猜測)

正說著,門被推開了。壹個須眉花白的瑤族老人站在門前,手裏提著壹桿明火槍,肩上打著壹袋米。(獵人)

“主人”回來了。我和老余同時抓住老人的手,搶著說感謝的話;老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幾次想說話插不上嘴。(表達了作者和老余對“主人”的感激,敬意。小茅屋的出現對作者和老余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直到我們不作聲了,老人才笑道:“我不是主人,也是過路人呢!”(好生奇怪,主人是誰呢?疑惑未解)

我們把老人請到火塘前坐下,看他也是又累又餓,趕緊給他端來了熱水、熱飯。老人笑了笑:“多謝,多謝,說了半天還得多謝妳們。”(相互感謝,知恩圖報)

看來他是個很有穿山走林經驗的人。吃完飯,他燃起壹袋旱煙笑著說:“我是給主人家送糧食來的。”

“主人家是誰?”

“不曉得。”

“糧食交給誰呢?”

“掛在屋梁上。”

“老人家,妳真會開玩笑。”

他悠閑地吐著煙,說:“我不是開玩笑。”停了壹會,又接著說:“我是紅河邊上過山巖的瑤家,平常愛打獵。上個月,我追趕壹群麂子,在老林裏東轉西轉迷失了方向,不知怎麽插到這個山頭來了。那時候,人走累了,幹糧也吃完了,想找個寨子歇歇,偏偏這壹帶沒有人家。我正失望的時候,突然看到了這片梨花林和這小屋,屋裏有柴、有米、有水,就是沒有主人。吃了用了人家的東西,不說清楚還行?我只好撕了片頭巾上的紅布、插了根羽毛在門上,告訴主人,有個瑤家人來打擾了,過幾天再來道謝……”(瑤族人的誠實,言必行,行必果)

說到這裏,他用手指了指門背後:“妳們看,那東西還在呢!”

壹根白羽毛釘在紅布上,紅白相襯很好看。老人家說到這裏,停了壹會,又接著說下去:“我到處打聽小茅屋的主人是哪個,好不容易才從壹個趕馬人那裏知道個大概,原來對門山頭上有個名叫梨花的哈尼小姑娘,她說這大山坡上,前不著村後不挨寨,她要用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來幫助過路人。”

我們這才明白,屋裏的米、水、幹柴,以及那充滿了熱情的“請進”二字,都是出自那哈尼小姑娘的手。多好的梨花啊!(體現出哈尼小姑娘的誠心,細心,作者對哈尼小姑娘充滿敬意)

瑤族老人又說:“過路人受到照料,都很感激,也都盡力把用了的柴、米補上,好讓後來人方便。我這次是專門送糧食來的。”(助人為樂,愛心傳遞,誠信傳承)

這天夜裏,我睡得十分香甜,夢中恍惚在那香氣四溢的梨花林裏漫步,還看見壹個身穿著花衫的哈尼小姑娘在梨花叢中歌唱……(享受著充滿愛意的生活,感到幸福滿滿)

第二天早上,我們沒有立即上路,老人也沒有離開,我們決定把小茅屋修葺壹下,給屋頂加點草,把房前屋後的排水溝再挖深壹些。壹個 哈尼小姑娘都能為群眾著想,我們真應該向她學習。(不僅僅是繼承,更重要時弘揚中華雷鋒精神)

我們正在勞動,突然梨樹叢中閃出了壹群哈尼小姑娘。走在前邊的約莫十四五歲,紅潤的臉上有兩道彎彎的修長的眉毛和壹對晶瑩的大眼睛。我想:“她壹定是梨花。”

瑤族老人立即走到她們面前,深深彎下腰去,行了個大禮,嚇得小姑娘們像小雀似的蹦開了,接著就哈哈大笑起來:“老爺爺,妳給我們行這樣大的禮,不怕折損我們嗎?” 老人嚴肅地說:“我感謝妳們蓋了這間小草房。”

為頭的那個小姑娘趕緊插手:“不要謝我們!不要謝我們!房子是解放軍叔叔蓋的。”

接著,小姑娘向我們講述了房子的來歷。十多年前,有壹隊解放軍路過這裏,在樹林裏過夜,半夜淋了大雨。他們想,這裏要有壹間給過路人避風雨的小屋就好了,第二天早上就砍樹割草蓋起了房子。她姐姐恰好過這邊山上來擡菌子,好奇地問解放軍叔叔:“妳們要在這裏長住?”解放軍說:“不,我們是為了方便過路人。是雷鋒同誌教我們這樣做的。”她姐姐很受感動。從那以後,常常趁砍柴、拾菌子、找草藥的機會來照料這小茅屋。(由我及人,解放軍叔叔有自己在這裏遇到困難,就想以後到了這裏的人能夠避免困難,避免淋雨)

原來她還不是梨花。我問:“梨花呢?”

“前幾年出嫁到山那邊了。”

不用說,姐姐出嫁後,是小姑娘接過任務,常來照管這小茅屋。(這是推測,這是傳承)

我望著這群充滿朝氣的哈尼小姑娘和那潔白的梨花,不由得想起了壹句詩:“驛路梨花處處開”。

《驛路梨花》 是彭荊風1977年所寫的壹篇散文。作品通過“我”和老余到雲南南部哀牢山最高處的深山密林中,尋找住宿的壹些事情,來表現雷鋒精神代代相傳這樣壹個美好主題。通篇沒有驚心動魄的情節,似乎只有幾個平凡的細節,然而卻因小見大,平中見奇,發人深思。

 散文從哀牢山中趕路人老余和我在深山密林中尋找住宿寫起,“今夜要是趕不到山那邊的太陽寨,只有在這深山中露宿了”。簡潔地交代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和環境氛圍。給人以孤寂、荒涼的感覺。正使人感到該怎麽辦之時,老余“突然指著前面叫了起來:‘看,梨花!’”有梨樹就有人家,壹幅美景展現在人們的眼前:新月,夜風,梨花潔白;竹篾,泥墻,草頂小屋,住宿的問題總算可以解決了,可是屋裏有水有米,卻無主人。水足飯飽之後懷著滿意的心情來猜測誰是這屋子的主人? 圍繞尋找屋主人又引出了和瑤族老人之間的壹場誤會。老人既非主人,也不認識主人,他只是來送糧的。好不容易從老人口中探得屋主人大概是壹個叫梨花的哈尼族小姑娘。這時誰不想像梨花姑娘的可敬可愛?可是梨花姑娘到底是什麽樣的仍是個謎。第二天當“我們”在修葺小茅屋時卻驚奇地發現: 這作為驛站的茅屋,是當年解放軍路過時學習雷鋒做好事為過路的行人蓋的。解放軍走了,他們助人為樂的好作風被拾菌子的梨花姑娘繼承了下來。梨花遠嫁後,這壹群哈尼族的小姑娘又接過了任務,常來照管這小茅屋……作者為解決這壹個個的懸念,就帶著讀者去見了壹個又壹個普通的然而又是可敬可愛的人物。讀完這篇散文掩卷而思,妳也許會問: 這篇散文是寫梨花的嗎? 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驛路梨花”當然寫的是梨花,但這裏作者要寫的是包括梨花姑娘在內的壹大群人。他們之中有普通戰士、梨花姑娘、哈尼族小姑娘、瑤族老獵人等。盡管他們是不同的年齡,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性別,但有壹點是相同的: 他們是壹群敦厚樸實、總是在別人最困難的時候給予熱情幫助的人。這是壹個助人為樂的群體,而且每個人都可以加入到這壹群體中去。

 作者就是用他那優美的文筆,富有新意的故事,點出了文章的主旨。作品引用“驛路梨花處處開”的詩句,也達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這兒的梨花,不僅實指梨花姑娘,而且泛指處處為他人著想的精神。梨花姑娘和其他壹些人都是哀牢山的梨花,這梨花沒有濃艷的色彩,雪白皎潔,散發著盎然的春意,梨花開放時,茂密繁盛,呈現出壹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它象征著壹種利他的品質和精神,壹種淳厚樸實的民風,也寄寓了作者的理想。

 這篇散文的特點,主要是藝術手法上情景交融,理藏事中,結構上懸念叠起,層層推進。讀這篇散文,猶如欣賞含蓄的畫,蘊藉的詩。又如蘇州園林的布局,曲曲折折,曲徑回廊,最後豁然開朗,使人在這多種變化中悟出深刻的哲理,得到美的享受。《驛路梨花》 的作者歌頌雷鋒精神代代相傳不是直接歌詠,也沒有簡單地以梨花作象征。而是文勢委婉,幾經曲折。作品從兩個深夜趕路人找住所寫起,尋到住所找主人,這也不是主人那也不是主人,最後恍然大悟。由花想到人,想到人的思想、精神,從而完成了作者的意圖,揭示了作品的主旨。

 《驛路梨花》這篇散文立意高遠,構思奇特,文筆清新,實為散文園地裏的壹朵“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