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季節
處於農耕社會的古代中國人非常註意季節的變化,他們觀察到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風。在古代詩歌中,“風”意象也往往具有顯示季節特征的作用。
風可以帶來盎然的春意:“春風又綠江南岸”(王安石《泊船瓜州),風也可以營造蕭瑟的秋景:“秋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賈島《憶江上吳處士》)。古人還把四季與四方相配,《禮記·鄉飲酒義》說:“東方者春”,“南方者夏”,“西方者秋”,“北方者冬”,因此,描寫不同方向的風可以暗示不同的季節。“小樓昨夜又東風”(李煜《虞美人》),是說春天又到了。“東風無力百花殘”(李商隱《無題》),則表示春天即將過去。“壹年兩度錦城遊,前值東風後值秋”(羅隱《魏城逢故人》),“東風”與“秋”相對,顯而易見指代的是“春”。“相送難相別,南風入夏初”(姚合《送右司薛員外赴處州》),“南風”正是“夏初”的特征之壹。宋人晏殊詞曰:“昨夜西風雕碧樹”(《蝶戀花》),汪中詩雲:“落葉西風獨掩門”(《白門感舊》),能夠“雕碧樹”使之“落葉”的“西風”不言而喻當然就是指秋風。“北風其涼,雨雪其芳”(《詩·邶風·北風》),“孟冬寒氣至,北風何慘lì@①”(《古詩十九首·孟冬寒氣至》), 只能是嚴冬才有的景象。指出風的方位可以暗示季節,反過來,冠以季節名稱的風也可以暗示方位。儲光羲有《登戲馬臺作》:“泗水南流桐柏川,沂山北下瑯琊縣。滄海沈沈晨霧開,彭城烈烈秋風來。”第壹句寫“南”,第二句寫“北”,第三句用“滄海”、“晨霧開”暗示“東”,第四句則以“秋風來”暗示“西”。作者依次寫出戲馬臺四方的景象,卻不陷於呆板,因其寫法的靈活反而顯得既含蓄委婉又活潑流暢。由於在壹年四季之中春秋兩季自然界的變化較之夏冬明顯,更由於傷春、悲秋是中國文學的兩大主題,因此,在古代詩歌中,“東風”、“西風”出現的頻率明顯多於“南風”和“北風”。
有人認為,在古代詩歌中,“春風”與“東風”並非完全等同,“‘春風’的出現往往是早春季節,萬物欣欣然萌芽,生命復蘇後的歡快和欣喜之情,隨春風撲面而來。而‘東風’卻常在暮春季節吹來,‘落花流水春去也’,生命中的美好時光匆匆流逝,好景不常,盛宴難再,於是傷春、怨春、惱春,使‘東風’也帶上了壹層傷感的情緒”。“人們對早春之‘春風’與暮春之‘東風’的情感認識還是大相徑庭的”〔4〕。此種說法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宋人黃庶曾為詩句“東風便試新刀尺,萬葉千花壹手裁”(《探春》),與唐人賀知章的“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詠柳》)並無二致。周密的“東風漸綠西湖岸”(《高陽臺·送陳君衡被召》)與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泊船瓜州》)更是壹脈相承。朱熹《春日》:“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中豈有半點傷感?同樣道理,說“所蘊含的感情‘東西’又比‘春秋’濃郁,所以‘東風’和‘西風’更具有意象特征,是蕭條冷落的氣象和憂傷哀怨的情感的統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