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成語大全網 - 春天的詩句 - 需要李白的三首詩,並分析它各自的寫作風格

需要李白的三首詩,並分析它各自的寫作風格

登金陵鳳凰臺

李白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李白的詩創作,多激昂慷慨之歌,少悲淒愁怨之曲,大起大落,大開大闔,恣肆汪洋,瀟灑奔放,富於極為濃郁的浪漫色彩與獨特的藝術風格。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杜甫作如是說。

“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讀之則神馳八極,測之則心懷四溟”。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皮日休作如是說。

“如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陳師道亦作如是說。

在對李白詩歌藝術風格的眾多探討裏,或許以嚴羽的概括最為準確恰當,他命之曰飄逸。嚴羽還特意在《滄浪詩話》中以“子美不能為太白之飄逸,太白不能為子美之沈郁”,標舉李杜詩學不同的藝術風格。而所謂飄逸者,誠如袁行霈先生所詮釋的那樣:“如春煙,如秋溟,如天外之鵬飛,如海上之浪翻,無拘無束,舒卷自如,才情豪邁,無跡可求”。

具有飄逸風格的李白,由於性格上不受拘束,藝術上崇尚“清水出芙蓉,天然自雕飾”的審美,因此,很少寫格律謹嚴的律詩。然而,天才畢竟是天才,盡管李白很少寫作律詩,但他的《登金陵鳳凰臺》卻膾炙人口,並且還被尊為七律中的極品。

這首詩寫於唐玄宗天寶年間,為李白奉命“賜金還山”、南遊金陵時所作。全詩以登臨鳳凰臺時的所見所感而起興唱嘆,把天荒地老的歷史變遷與悠遠飄忽的傳說故事結合起來攄誌言情,用以表達深沈的歷史感喟與清醒的現實思索。

開頭兩句李白以鳳凰臺的傳說起筆落墨,用以表達對時空變幻的感慨。“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自然而然,明快暢順;雖然十四個字中連用了三個“鳳”字,但絲毫不使人嫌其重復,更沒有常見詠史詩的那種刻板、生硬的毛病。鳳凰臺為地點,在舊金陵城之西南。據《江南通誌》載:“鳳凰臺在江寧府城內之西南隅,猶有陂陀,尚可登覽。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鳥翔集山間,文彩五色,狀如孔雀,音聲諧和,眾鳥群附,時人謂之鳳凰。起臺於山,謂之鳳凰山,裏曰鳳凰裏”。李白用“鳳凰臺”不是壹般意義上的登臨抒懷,而是別有機杼。從遠古時代開始,鳳凰便壹直被認為有祥瑞的意義,並且與社會的發展有關:美好的時代,鳳凰鳥則從天而降,壹片天籟之聲。因此,鳳凰鳥的出現,多半顯示著稱頌的意義。然而李白在這裏首先點出鳳凰,卻恰恰相反:他所抒發則是由繁華易逝,聖時難在,惟有山水長存所生發出的無限感慨。引來鳳凰的元嘉時代已經永遠的過去了,繁華的六朝也已經永遠的過去了,只剩下浩瀚的長江之水與巍峨的鳳凰之山依舊生生不息。

三四句的“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從“鳳去臺空”的變化時空入手,繼續深入開掘其中的啟示意義。“生子當如孫仲謀”的吳大帝,風流倜儻的六朝人物,以及眾多的統治者,他們都已經被埋入墳墓,成為歷史的陳跡;就連那巍峨的宮殿如今也已經荒蕪破敗,壹片斷壁殘垣。煊赫與繁華究竟留給歷史什麽可以值得紀念的東西呢?這裏含蘊著李白獨特的歷史感喟。那些“投汩笑古人,臨濠得天和”與“功高不受賞,長揖歸故園”的高士、哲人,獲得了李白特殊的尊敬。同時,李白敢於藐視封建秩序,打破傳統偶像的精神束縛,以至於輕堯舜,笑孔丘,平交諸侯,長揖萬乘。所以,李白對這些帝王的消逝,除去引起壹些感慨之外,沒有絲毫惋惜。那麽,當他把歷史眼光聚焦在那些帝王身上的時候,蔑視的態度是顯而易見。花草蓬勃,天地依舊,壹切都按照規律變化發展著。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千古的興亡!

“三山半落青天外,壹水中分白鷺洲”,接下二句表現出李白沒有讓自己的思想完全沈浸在對歷史的憑吊當中,而把深邃的目光投向大自然的情懷。三山亦為地點,舊說在金陵西南的江邊。據《景定建康誌》載:“其山積石森郁,濱於大江,三峰並列,南北相連,故號三山”。又據陸遊的《入蜀記》載:“三山自石頭及鳳凰臺望之,杳杳有無中耳,及過其下,則距金陵才五十余裏。”陸遊所說的“杳杳有無中”,恰好箋註說明了“三山半落”那若隱若現的景象描寫。尤其是那江中的“白鷺洲”,橫亙於金陵西長江裏,竟把長江分割成為兩半。於是,自然力的巨大、恢闊,賦予人以強健的氣勢,寬廣的胸懷,也把人從歷史的遐想中拉回現實,重新感受大自然的永恒無限。

李白雖然具有超脫塵俗的理想願望,但他的心卻始終關切著現實政治與社會生活,於是當他對歷史與自然進行親切的光顧之後,又把自己的眼睛轉向現實政治。他極目遠眺,試圖從六朝的帝都放眼到當時的權力中心,亦即自己的心之所向的首都長安。然而他的努力失敗了,原因是“總為浮雲能蔽日”,只好“長安不見使人愁”。於是,浮雲悠悠,愁思無限,壯誌難酬,哀怨如縷。在這裏李白化用了陸賈《新論?慎微篇》中的“邪臣之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的說法,用來寄予自己的內心懷抱。他的痛苦,他的疾惡如仇,他的“與爾同消萬古愁”的情結,仿佛也就容易理解。特別是其中的“長安不見”又內含遠望之“登”字義,既與題目遙相呼應,更把無限的情思塗抹到水天壹色的大江、巍峨崢嶸的青山與澄澈無際的天空當中。這樣心中情與眼中景也就茫茫然交織在壹起,於是山光水色,發思古之幽情,思接千載;江水滔滔,吟傷今之離恨,流韻無窮。

將進酒

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壹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詩文解釋

妳難道沒有看見,洶湧奔騰的黃河之水,有如從天上傾瀉而來?它滾滾東去,奔向東海,永遠不會回還。妳難道沒有看見,在高堂上面對明鏡,深沈悲嘆那壹頭白發?早晨還是滿頭青絲,傍晚卻變得如雪壹般。因此,人生在世每逢得意之時,理應盡情歡樂,切莫讓金杯空對皎潔的明月。既然老天造就了我這棟梁之材,就壹定會有用武之地,即使散盡了千兩黃金,也會重新得到。烹羊宰牛姑且盡情享樂,今日相逢,我們真要幹杯三百。岑夫子,丹丘生,請快喝不要停,我為妳唱壹首歌,請妳們側耳為我細細聽。在鐘鼓齊鳴中享受豐美食物的豪華生活並不值得珍貴,但願永遠沈醉不願清醒。自古以來那些聖賢無不感到孤獨寂寞,唯有寄情美酒的人才能留下美名。陳王曹植過去曾在平樂觀大擺酒宴,即使壹鬥酒價值十千也在所不惜,恣意暢飲。主人啊,妳為什麽說錢已經不多,快快去買酒來讓我們壹起喝個夠。牽來名貴的五花馬,取出價錢昂貴的千金裘,統統用來換美酒,讓我們***同來消融這無窮無盡的萬古長愁!

詩文賞析

置酒會友,乃人生快事,又恰值「懷才不遇」之際,於是乎對酒詩情,揮灑個淋漓盡致。詩人的情感與文思在這壹刻如同狂風暴雨勢不可擋;又如江河入海壹瀉千裏。

時光流逝,如江河入海壹去無回;人生苦短,看朝暮間青絲白雪;生命的渺小似乎是個無法挽救的悲劇,能夠解憂的惟有金樽美酒。這便是李白式的悲哀:悲而能壯,哀而不傷,極憤慨而又極豪放。表是在感嘆人生易老,裏則在感嘆懷才不遇。理想的破滅是黑暗的社會造成的,詩人無力改變,於是把沖天的激憤之情化做豪放的行樂之舉,發泄不滿,排遣憂愁,反抗現實。

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喜、轉狂放、轉激憤、再轉狂放,最後歸結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全詩五音繁會,句式長短參差,氣象不凡。此篇如鬼斧神工,足以驚天地、泣鬼神,是詩仙李白的巔峰之作。

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這類詩固然數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沈,藝術表現更為成熟。《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故古詞有“將進酒,乘大白”雲。作者這首“填之以申己意”(蕭士赟《分類補註李太白詩》)的名篇,約作於天寶十壹載(752),他當時與友人岑勛在嵩山另壹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為客,三人嘗登高飲宴(《酬岑勛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不以千裏遙,命駕來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嶺宴碧霄。對酒忽思我,長嘯臨清飆。”)。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蕭士赟)之際,於是滿腔不合時宜借酒興詩情,來了壹次淋漓盡致的發抒。

詩篇發端就是兩組排比長句,如挾天風海雨向讀者迎面撲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潁陽去黃河不遠,登高縱目,故借以起興。黃河源遠流長,落差極大,如從天而降,壹瀉千裏,東走大海。如此壯浪景象,定非肉眼可以窮極,作者是想落天外,“自道所得”,語帶誇張。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下句寫大河之去,勢不可回。壹漲壹消,形成舒卷往復的詠嘆味,是短促的單句(如“黃河落天走東海”)所沒有的。緊接著,“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恰似壹波未平、壹波又起。如果說前二句為空間範疇的誇張,這二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悲嘆人生短促,而不直言自傷老大,卻說“高堂明鏡悲白發”,壹種搔首顧影、徒呼奈何的情態宛如畫出。將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過程說成“朝”“暮”間事,把本來短暫的說得更短暫,與前兩句把本來壯浪的說得更壯浪,是“反向”的誇張。於是,開篇的這組排比長句既有比意——以河水壹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襯作用——以黃河的偉大永恒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這個開端可謂悲感已極,卻不墮纖弱,可說是巨人式的感傷,具有驚心動魄的藝術力量,同時也是由長句排比開篇的氣勢感造成的。這種開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棄我去者,咋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宣城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沈德潛說:“此種格調,太白從心化出”,可見其頗具創造性。此詩兩作“君不見”的呼告(壹般樂府詩只於篇首或篇末偶壹用之),又使詩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強。詩有所謂大開大闔者,此可謂大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悲感雖然不免,但悲觀卻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來,只要“人生得意”便無所遺憾,當縱情歡樂。五六兩句便是壹個逆轉,由“悲”而翻作“歡”“樂”。從此直到“杯莫停”,詩情漸趨狂放。“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梁園吟》),行樂不可無酒,這就入題。但句中未直寫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對月”的形象語言出之,不特生動,更將飲酒詩意化了;未直寫應該痛飲狂歡,而以“莫使”“空”的雙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陳,語氣更為強調。“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似乎是宣揚及時行樂的思想,然而只不過是現象而已。詩人“得意”過沒有?“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禦筵”(《玉壺吟》)——似乎得意過;然而那不過是壹場幻影,“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又似乎並沒有得意,有的是失望與憤慨。但就此消沈麽?否。詩人於是用樂觀好強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是壹個令人擊節贊嘆的句子。“有用”而“必”,壹何自信!簡直象是人的價值宣言,而這個人——“我”——是須大寫的。於此,從貌似消極的現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內的壹種懷才不遇而又渴望用世的積極的本質內容來。正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為什麽不為這樣的未來痛飲高歌呢!破費又算得了什麽——“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又是壹個高度自信的驚人之句,能驅使金錢而不為金錢所使,真足令壹切凡夫俗子們咋舌。詩如其人,想詩人“曩者遊維揚,不逾壹年,散金三十余萬”(《上安州裴長史書》),是何等豪舉。故此句深蘊在骨子裏的豪情,絕非裝腔作勢者可得其萬壹。與此氣派相當,作者描繪了壹場盛筵,那決不是“菜要壹碟乎,兩碟乎?酒要壹壺乎,兩壺乎?”而是整頭整頭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決不甘休。多痛快的筵宴,又是多麽豪壯的詩句!

至此,狂放之情趨於高潮,詩的旋律加快。詩人那眼花耳熱的醉態躍然紙上,恍然使人如聞其高聲勸酒:“岑夫了,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幾個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而且寫來逼肖席上聲口。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對手,不但“忘形到爾汝”,詩人甚而忘卻是在寫詩,筆下之詩似乎還原為生活,他還要“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傾耳聽”。以下八句就是詩中之歌了。這著想奇之又奇,純系神來之筆。

剛露壹點深衷,又回到說酒了,而且看起來酒興更高。以下詩情再入狂放,而且愈來愈狂。“主人何為言少錢”,既照應“千金散盡”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後壹番豪言壯語:即便千金散盡,也當不惜將出名貴寶物——“五花馬”(毛色作五花紋的良馬)、“千金裘”來換取美酒,圖個壹醉方休。這結尾之妙,不僅在於“呼兒”“與爾”,口氣甚大;而且具有壹種作者壹時可能覺察不到的將賓作主的任誕情態。須知詩人不過是被友招飲的客人,此刻他卻高踞壹席,氣使頤指,提議典裘當馬,幾令人不知誰是“主人”。浪漫色彩極濃。快人快語,非不拘形跡的豪邁知交斷不能出此。詩情至此狂放至極,令人嗟嘆詠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猶未已,詩已告終,突然又迸出壹句“與爾同銷萬古愁”,與開篇之“悲”關合,而“萬古愁”的含義更其深沈。這“白雲從空,隨風變滅”的結尾,顯見詩人奔湧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觀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筆不辦。

《將進酒》篇幅不算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它筆酣墨飽,情極悲憤而作狂放,語極豪縱而又沈著。詩篇具有震動古今的氣勢與力量,這誠然與誇張手法不無關系,比如詩中屢用巨額數目字(“千金”、“三百杯”、“鬥酒十千”、“千金裘”、“萬古愁”等等)表現豪邁詩情,同時,又不給人空洞浮誇感,其根源就在於它那充實深厚的內在感情,那潛在酒話底下如波濤洶湧的郁怒情緒。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樂、轉狂放、轉憤激、再轉狂放、最後結穴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氣勢,亦有曲折,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寫法,又有鬼斧神工、“絕去筆墨畦徑”之妙,既非?刻能學,又非率爾可到。通篇以七言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極參差錯綜之致;詩句以散行為主,又以短小的對仗語點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馬,千金裘”),節奏疾徐盡變,奔放而不流易。《唐詩別裁》謂“讀李詩者於雄快之中,得其深遠宕逸之神,才是謫仙人面目”,此篇足以當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悲感雖然不免,但悲觀卻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來,只要“人生得意”便無所遺憾,當縱情歡樂。五六兩句便是壹個逆轉,由“悲”而翻作“歡”“樂”。從此直到“杯莫停”,詩情漸趨狂放。“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梁園吟》),行樂不可無酒,這就入題。但句中未直寫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對月”的形象語言出之,不特生動,更將飲酒詩意化了;未直寫應該痛飲狂歡,而以 “莫使”“空”的雙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陳,語氣更為強調。“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似乎是宣揚及時行樂的思想,然而只不過是現象而已。詩人“得意”過沒有? “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禦筵”(《玉壺吟》)——似乎得意過;然而那不過是壹場幻影,“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又似乎並沒有得意,有的是失望與憤慨。但就此消沈麽?否。詩人於是用樂觀好強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是壹個令人擊節贊嘆的句子。“有用”而“必”,壹何自信!簡直象是人的價值宣言,而這個人——“我”——是須大寫的。於此,從貌似消極的現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內的壹種懷才不遇而又渴望用世的積極的本質內容來。正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為什麽不為這樣的未來痛飲高歌呢!破費又算得了什麽——“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又是壹個高度自信的驚人之句,能驅使金錢而不為金錢所使,真足令壹切凡夫俗子們咋舌。詩如其人,想詩人“曩者遊維揚,不逾壹年,散金三十余萬”(《上安州裴長史書》),是何等豪舉。故此句深蘊在骨子裏的豪情,絕非裝腔作勢者可得其萬壹。與此氣派相當,作者描繪了壹場盛筵,那決不是“菜要壹碟乎,兩碟乎?酒要壹壺乎,兩壺乎?”而是整頭整頭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決不甘休。多痛快的筵宴,又是多麽豪壯的詩句!

登金陵鳳凰臺

李白

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李白的詩創作,多激昂慷慨之歌,少悲淒愁怨之曲,大起大落,大開大闔,恣肆汪洋,瀟灑奔放,富於極為濃郁的浪漫色彩與獨特的藝術風格。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杜甫作如是說。

“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讀之則神馳八極,測之則心懷四溟”。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皮日休作如是說。

“如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對李白詩歌的藝術風格,陳師道亦作如是說。

在對李白詩歌藝術風格的眾多探討裏,或許以嚴羽的概括最為準確恰當,他命之曰飄逸。嚴羽還特意在《滄浪詩話》中以“子美不能為太白之飄逸,太白不能為子美之沈郁”,標舉李杜詩學不同的藝術風格。而所謂飄逸者,誠如袁行霈先生所詮釋的那樣:“如春煙,如秋溟,如天外之鵬飛,如海上之浪翻,無拘無束,舒卷自如,才情豪邁,無跡可求”。

具有飄逸風格的李白,由於性格上不受拘束,藝術上崇尚“清水出芙蓉,天然自雕飾”的審美,因此,很少寫格律謹嚴的律詩。然而,天才畢竟是天才,盡管李白很少寫作律詩,但他的《登金陵鳳凰臺》卻膾炙人口,並且還被尊為七律中的極品。

這首詩寫於唐玄宗天寶年間,為李白奉命“賜金還山”、南遊金陵時所作。全詩以登臨鳳凰臺時的所見所感而起興唱嘆,把天荒地老的歷史變遷與悠遠飄忽的傳說故事結合起來攄誌言情,用以表達深沈的歷史感喟與清醒的現實思索。

開頭兩句李白以鳳凰臺的傳說起筆落墨,用以表達對時空變幻的感慨。“鳳凰臺上鳳凰遊,鳳去臺空江自流”,自然而然,明快暢順;雖然十四個字中連用了三個“鳳”字,但絲毫不使人嫌其重復,更沒有常見詠史詩的那種刻板、生硬的毛病。鳳凰臺為地點,在舊金陵城之西南。據《江南通誌》載:“鳳凰臺在江寧府城內之西南隅,猶有陂陀,尚可登覽。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鳥翔集山間,文彩五色,狀如孔雀,音聲諧和,眾鳥群附,時人謂之鳳凰。起臺於山,謂之鳳凰山,裏曰鳳凰裏”。李白用“鳳凰臺”不是壹般意義上的登臨抒懷,而是別有機杼。從遠古時代開始,鳳凰便壹直被認為有祥瑞的意義,並且與社會的發展有關:美好的時代,鳳凰鳥則從天而降,壹片天籟之聲。因此,鳳凰鳥的出現,多半顯示著稱頌的意義。然而李白在這裏首先點出鳳凰,卻恰恰相反:他所抒發則是由繁華易逝,聖時難在,惟有山水長存所生發出的無限感慨。引來鳳凰的元嘉時代已經永遠的過去了,繁華的六朝也已經永遠的過去了,只剩下浩瀚的長江之水與巍峨的鳳凰之山依舊生生不息。

三四句的“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從“鳳去臺空”的變化時空入手,繼續深入開掘其中的啟示意義。“生子當如孫仲謀”的吳大帝,風流倜儻的六朝人物,以及眾多的統治者,他們都已經被埋入墳墓,成為歷史的陳跡;就連那巍峨的宮殿如今也已經荒蕪破敗,壹片斷壁殘垣。煊赫與繁華究竟留給歷史什麽可以值得紀念的東西呢?這裏含蘊著李白獨特的歷史感喟。那些“投汩笑古人,臨濠得天和”與“功高不受賞,長揖歸故園”的高士、哲人,獲得了李白特殊的尊敬。同時,李白敢於藐視封建秩序,打破傳統偶像的精神束縛,以至於輕堯舜,笑孔丘,平交諸侯,長揖萬乘。所以,李白對這些帝王的消逝,除去引起壹些感慨之外,沒有絲毫惋惜。那麽,當他把歷史眼光聚焦在那些帝王身上的時候,蔑視的態度是顯而易見。花草蓬勃,天地依舊,壹切都按照規律變化發展著。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千古的興亡!

“三山半落青天外,壹水中分白鷺洲”,接下二句表現出李白沒有讓自己的思想完全沈浸在對歷史的憑吊當中,而把深邃的目光投向大自然的情懷。三山亦為地點,舊說在金陵西南的江邊。據《景定建康誌》載:“其山積石森郁,濱於大江,三峰並列,南北相連,故號三山”。又據陸遊的《入蜀記》載:“三山自石頭及鳳凰臺望之,杳杳有無中耳,及過其下,則距金陵才五十余裏。”陸遊所說的“杳杳有無中”,恰好箋註說明了“三山半落”那若隱若現的景象描寫。尤其是那江中的“白鷺洲”,橫亙於金陵西長江裏,竟把長江分割成為兩半。於是,自然力的巨大、恢闊,賦予人以強健的氣勢,寬廣的胸懷,也把人從歷史的遐想中拉回現實,重新感受大自然的永恒無限。